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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方言词语趣探（20）
拤：古籍上没有这个字。《新华字典》上有，读音qiá，和掐字同音；释义是“用两手掐住。”这个字常德方言念卡字的阴平kā，只是用两手“抓”住的意思。例如：“他两手拤到她的颈项，把她掐得差不多出不来气了。”又例如：“还哭，还哭，野人尕尕听见哒，会跑来把哭伢儿拤起去啃吃了的！”“那边屋场里的四毛在外头闯祸，被警察拤去关起哒！”
胯：胯是指人或动物的两腿之间，在常德方言里的读音是ka，读卡字的“阴上”声。如果有人说话答非所问，或者文不对题，别人就会用俗语笑他“牛胯里扯到马胯里去了”，意思和“风马牛不相及”一样，但更接地气。 这个字古时的读音有三个。第一个，《说文解字》的读音是“夸（kuā）声”，《集韵》等书的注音“枯瓜切”与之相应。第二个，韩信胯下受辱的胯字，《唐韵》等的注音为“苦故切”，切出来的读音为kù，与裤字同音。第三个，《正韵》等的注音“苦化切”，《韵会》等的注音“枯化切”，切出来的读音是kuà，和跨字同音，《新华字典》取的就是这个读音。常德方言的读音ká与之都相近而又有异，应是长期流传发生了讹变。 嗲：常德方言念liā，和普通话的“俩（liǎ）”字读音相近，声调为阴平。姚大妈和邱奶奶提着菜，一路议论着走进小区。姚大妈脸露鄙夷地说：“邱姐，你看见吗？刚才过去的那一对，女的吊在男的肩膀上，讲话那个嗲声嗲气，听得我浑身起鸡皮子呐！”邱奶奶显得愤世嫉俗：“看见哒，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天大！两个人要嗲，躲在屋里怕你莫嗲呀？偏要在外头来丢丑！有的更不像话，在大街上当着千人百众抱着就啃！”姚大妈正要接下去说，她们家的小孙女看见奶奶回来了，跑着迎上来，脚步不稳摔了个前扑，虽然不重，有奶奶在眼前，就赖在地上嗲声嗲气地哭叫。姚大妈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放下菜袋子，忙不迭地把小孙女抱起来搂在怀里，一边掏出纸巾给孙女擦脸，一边哄：“俺家的小嗲嗲哟——看见奶奶就发嗲哟——奶奶跟你买了娃哈哈哟——”听见“娃哈哈”，小孙女立马欢笑着从奶奶怀里挣出来，从菜袋子里翻出娃哈哈，捧在手里蹦跳着往单元门跑去。一旁的邱奶奶哈哈大笑：“你家的小嗲嗲，有哒娃哈哈，不要你这个臭奶奶啦！” 嗲，只有《新华字典》能查到，读音是diǎ；释文：“‹方›形容撒娇的声音或姿态。”常德方言的语义与之相同，但读音是liā，应是同一个字因地域不同产生的读音差异。 蛆：蝇蛆，《本草》记载为“蛆，蝇之子也，凡物败臭则生之。”《集韵》的注音为“千余切”，与普通话的读音qū相同。但常德方言的读音是qī，和期字同音，常说成“蛆（qī）儿”“蛆（qī）儿子”，应是本地的特殊读音。 跨：孩子在路上遇到小沟，妈妈会鼓励他：“宝宝，跨（qia，和掐字音近，声调为“阴上”）过去！”孩子顺利过去以后，奶奶赶快表扬：“宝宝真厉害，一步就跨（ka，和卡字音近，声调为“阴上”）过来哒！”qia音和ka音都是跨字的方言读音，qia音主要分布在市城区一带；ka音多分布在乡间。 跨，《说文解字》的解释为“渡也，从足，夸（kuā）声”；《唐韵》等的注音为“苦化切”，《集韵》等的注音为“枯化切”，切出来都是kuà，与胯字同音；《玉篇》的解释为“越（跨越）也”。普通话较为完整地继承了古音义；常德方言只沿用了古义，读音却发生了较大的讹变。 祥、翔、详：外地人说常德人“四、十不分”，这两个字的方言读音虽然都是si，但市城区“四”的声调为阳平，“十”的声调为“阴上”；乡间“四”的声调为“阴上”，“十”的声调为去声，本地人还是听得清其中的区别。而常德人的“祥、强不分”，真的连本地人也分不清。吉祥、飞翔、详细，方言读音都是qiáng，和强字同音。如果是用在词句里面，还可以联系上下文去分辨；但它们常用于人名，在登记姓名的时候，就总是与强字弄混，需要本人加以说明才行。这三个字，《说文解字》都标注为“羊声”；《唐韵》的注音都是“似羊切”、《集韵》等的注音都是“徐羊切”，读音与普通话一样都是xiáng，找不到常德方言读如“强”的依据。 徐：姓。市城区的徐先生和桃源县的徐先生在公园偶遇，二人相谈甚欢。临别桃源徐先生说：“喔，忘记问先生贵姓了！”城区徐先生笑着回答：“我免贵姓徐（qú，读音如瞿字），您先生贵姓？”桃源徐先生高兴地说：“嚯，遇到家门了！我也姓徐（qí，读音如齐字）。”城区徐先生乐呵呵地说：“对！徐（qí）徐（qú）是一家嘛！”于是二人相对大笑。他们所处地域不同，徐字的读音都是各自的方言，而普通话的标准读音应是xú。 《说文解字》诠释“徐”字为“安行也；从彳，余声”；韵书《唐韵》的注音为“似鱼切”，《集韵》和《韵会》的注音为“祥余切”，《正韵》的注音为“祥於切”，切出来的读音和普通话一样都是xú。而在常德方言中，市城区及周边徐姓读音qú，桃源、安乡等县徐姓读音qí。究其原因，可能与加减乘除的“除”字有一定关系。“除”字与徐姓的“徐”字声旁相同，上古时期应是同音。经过很长历史时期的演变，这两个字已经不同音了。“除”字读成了chú音，“徐”字读成了xú音，而在常德方言中这两个字读音仍然相同，且都讹变成了qú音。至于“徐”姓的另一个读音qí，仍然没有找到因由。 瘸：据《集韵》，瘸字的反切是“衢靴切”，切出来的读音为juē，念掘字的平声；语义是“脚手病”，不管是脚还是手，凡不能正常运用的都叫做瘸。 这个字的古音没能传下来，《新华字典》的读音是qué，与茄（qié）字音近；常德方言的读音是quá，约略与抲（qiá）字音近，两方面都没有继承古音。而语义，却被《新华字典》和常德方言各取所需分掉了。《新华字典》只取了“脚病”，定义“腿脚有毛病，走路时身体不平衡”为“瘸（qué）”，跛脚叫“瘸（qué）子”。例如：“那人腿受过伤，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常德方言则则只取了“手病”，称“手部有毛病，不能顺利拿东西”为“瘸（quá）”，残手叫“瘸（quá）子”。例如：本地有“䇑脚瘸手”的成语。 “瘸”和“瘸子”，《新华字典》说是脚病，常德方言说是手病，读音也不同，写出来很容易出歧义。但《新华字典》是国标，不能擅改；所以常德方言说残手的时候最好避开“瘸子”一词，可以用“瘸手”或“手瘸”来表达。例如：“她怀孕的时候可能动了胎气，结果生下来的伢儿是一个瘸手。”“有一个炸岩头的放炮手，不小心出了事故，送到医院里，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一只手瘸了。” 膝：膝字本读xī，古音和普通话读音一致。在常德有读xī音的，也有不少地方讹变成séi，与塞字读音相同。膝盖，常德方言叫膝头，儿化是“膝头儿”，一部分人读xī-ter（息头儿），还有一部分人读séi-ter（塞头儿）。 生：普通话只有一个读音shēng。常德方言有两个读音，按地方语言习惯去掉了翘舌音和后鼻音韵尾以后，一个读sēn，和森字同音，应算和普通话读音相同，除了禽类生蛋，所有的生字都读这个音。另一个读sen，市城区等地用森字的阳平声，其他地方用森字的“阴上”声，是禽类生蛋的专用读音。古时禽类生蛋也有个专用读音，《广韵》的注音为所敬切，切出来读胜，拼音shèng，《字汇》注释为“俗谓鸡生卵”，说明这个音是民间专用于鸡下蛋的。这个古音与常德方言还是有声调差异。 去：普通话标准读音为qù，而常德方言的读音很丰富，大略有tī，和梯字同音；tí，读踢字的阳平声；kē，和颗字同音；kéi，读剋字的阳平声；ké，和咳字同音；甚至还有纯用声母k，不带韵母的读法。“去”字的这些不同读音，应是沅澧流域不同小地域的各个地方族群祖传下来的读法。虽然在古韵书中缺载，并不等于那时不存在而到现代才突然蹦出来，只能是当时地域偏远、环境蛮荒，古韵书的编者没有能接触到。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把“去”字写成“剋”“踢”这些纯粹记音的字呢？不行，这不符合汉语音义兼有的规范。既然知道“去”字可以用不同的口音读，所以还是书写用“去”、读音自决比较好。 沓：这个字在古今官话中有两个读音，一个是dá，和搭字同音，常德方言形容垂头丧气有个成语“瓤头沓脑”，用的就是这个音。另一个是tà，和踏字同音，常德人把这个读音讹变成了tiǎ。这是个汉语拼音方案拼不出的特殊读音，没有同音字，要用“剔”“哑”两个字相切拼读才能得到。语义也特殊，《新华字典》上没有，只有《广韵》的“弛缓意”可以诠释。弛缓的意思就是现代语的拖沓，常德方言中有这样的句子：“他的工作很累，每次下班回来，走路都是一沓一沓的。”“别人都快到了，你怎么一个人还在后头慢慢沓？”这里沓的意思就是弛缓拖沓。由弛缓拖沓引申，沓字在常德方言中还有松弛、软垂、下垂的义项，如：“绳子没有拉紧，中间都快沓到地下了”（松弛）；“太阳太大，瓜叶都晒沓了”（软垂）；“树枝沓下来拦在路上，过去过来不方便”（下垂）；“你只怕是个沓脑壳哟，哪么天天脑壳一沓起？”（低垂）。 还有一种读音再次讹变的情况：面瘫或面部肌无力造成的嘴唇松弛下垂叫做“沓嘴巴”，其他松弛敞开的口子也叫做“沓口”，不过读音讹变成了piǎ。也没有同音字，要用“皮”“哑”两个字相切拼读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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