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普通话读音chī,常德方言读音qí,念七字的阳平声。《说文解字》的注释为“言蹇难也;从口,气声”。“言蹇难也”的意思是“说话困难,结结巴巴”,却原来吃字的本义是“口吃”,就是俗称的结巴。看来结巴古已有之,怪不得古代有成语“期期艾艾”用来嘲笑结巴。“从口,气声”是吃字的类属和读音,常德方言的读音qí,最早的来源在此。
其实古代表示进食的字眼是“喫”,《说文解字》的注释为“食也,从口,契声。”“契声”是读音,和常德方言同音。《玉篇》也说:“啖,喫也。”语义是进食,和常德方言的语义一致。 所以不管是“吃”还是“喫”,古音都是读qí。汉字简化方案把“喫”简化成了“吃”,标准读音却定成了北方音chī,可常德人还是遵循老祖宗的读音,普遍说qí。 鲸:普通话读jīng,与京字同音;常德方言读qíng,与擎字同音。《广韵》等古韵书为鲸字的注音都是“渠京切”,切出来读音就是qíng,与擎字同音,常德方言读的是古音。 另外,对于人的背部外形,常德方言有鲸背、驼背之说。鲸背,是指因劳累或年老造成的腰背弯曲,好像鲸的背一样,与文言词“鲐背”的意思相同。驼背,是因病变造成的脊柱弯折变形,前后凸出像驼峰,而鲸背只是背弯似弓。常德人俗称驼背为驼子,有时候开玩笑,也戏称鲸背者为驼子。 龇:普通话读音zī,和资字同音;常德方言读音sē,读瑟字的阴平声。龇牙,常德人常说成龇(sē)牙,如“耶嘿,你这黄眼狗,见了我你还龇牙啊?就不认得了?打死你!”这里的龇牙是指狗表示敌意。又如“我在这镇子上管事十几年,从来说一不二,除了县衙里的大老爷,谁也不敢在我面前龇牙!”这里的龇牙是指人表示异议。另外,常德方言还有引申用法,如张开,常德有人也说龇(sē)开:“我的旅行包拉链坏了,袋口都龇开了。”如露出来,常德人也说龇(sē)出来:“你这伢在哪里追赶打闹去了的?棉衣挂破了,棉花都龇出来了,真烦人呐!” 龇字的语义,普通话和常德方言是一样的,和《说文解字》诠释的“齿相龂也,一曰开口见齿之貌”正相合,不同的是常德方言没有用普通话的读音,而是沿用的古方言读音。古韵书中除了龇字的常用读音以外,《集韵》还有一个古方言读音“仕懈切”,读音正是sē,与瑟字同音。这应是常德方言读音的源头。 龇字在常德方言中主要读sē,也在某些小地域存在着两个讹变音,一个是xiē,与些字同音;另一个是xī,与西字同音。 厕:繁体写作“廁”。《新华字典》的注音是cè,但是古音是sì。“茅厕”一词古代不读máo-cè(茅侧),要读máo-sì(茅肆)。常德农村至今还是读的máo-sǐ(茅死),声调为上声。 厕字,《唐韵》的注音为“初吏切”,《正韵》的注音为“初寺切”,切出来都是读sì,与肆字同音;《玉篇》解释“厕”字的意思是“圊溷也,杂也。”指明是一个需要清理脏污的杂乱处所。过去常德的村居都在正屋近旁单独搭有一处小屋,挨着牛栏、猪楼、鸡笼,名称叫灰屋或者茅厕(sǐ)。茅厕(sǐ)里面设置有茅坑,就是一口放置在土坑里的粪缸,上面铺两块踏脚木板,有的甚至就只是个粪坑。为防止粪水溅到屁股上,里面还斜放了一块木板承接粪便。茅厕(sǐ)里面还放着尿桶粪瓢等杂物,大些的还堆着柴灰。这样的设置简单原始,又脏又臭,可不就是“圊溷也,杂也”嘛! 现在的常德人,说“厕所”时厕字读cè,说“茅厕”时厕字才读sǐ。不过,不仅城镇等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地方没有了那种旧式茅厕,即使是农村也很少见了,茅厕这个词也将要退出江湖了。 荡:一首耳熟能详的电影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唱出了一代人的绚丽青春;那代人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但每听到这首歌,仍然激情荡漾。荡桨的“荡”字,普通话读音为dàng,和档字同音;常德方言读音为táng,和唐字同音。如:“几个伢儿好玩,把一条小船撑出去了。几个小家伙都不会荡(唐)桨,搞得小船只在湖中间打转转,害得管理员泅水过去才把船荡(唐)回来。” 在《康熙字典》里面查“荡”字,既有“底朗切”,对应着普通话的读音“档”;又有“他郎切”,对应了常德方言的读音“唐”。只不过古“荡”字没有“划桨”这个义项,说明普通话和常德话都是用的演变义项。 霓:普通话读音为ní,和倪字同音,是与虹伴生的副虹。阵雨过后阳光复照,五彩霓虹常会出现在天边,内圈彩色分明的是虹,外圈颜色较淡的是霓。《说文解字》这样描叙霓:“屈虹,青赤或白色,阴气也。”因此古人认为霓虹就是龙,霓为雌、虹为雄。因为它们是为行雨而来,所以有“大旱之望云霓也”的说法。 霓字的主音读ní,但还有一个读音载于《广韵》,注音为“五计切”,拼音为yǐ,和蚁字同音。这个读音别处没有听到过,可能只有常德人继承下来了。怪不得有外地人听见常德人说“快看快看,天上出马霓了”感到十分不解,因为他不知道霓和虹在常德方言里统称为“马霓”,读音同“蚂蚁”,更不知道常德人说的是霓字的古音yǐ。 马霓在常德地方还有几种讹变说法,有的侧重于光晕的认识,说的是“马晕”,如安乡;有的侧重于光影的认识,说的是“马影”,如桃源。桃源乡间还有“马影朝东,有雨不凶;马影朝南,洪水翻潭”的天气谚语。遗憾的是没有追溯到马字的语源,推测很可能是“霓”“蚁”同音,把“蚂蚁”的“马”音给带出来了。 五、地方读音 常德方言中有一些与普通话读音不同的词语,但未追溯到古代语源,碍于个人水平,只能作出一点推测。例如: 呛:国标有两个读音,吃喝太急引起气逆,读qiāng;吸入了刺激性气体,读qiàng。常德方言也有两个读音,与之相似但不相同。一个是,吃喝太急引起气逆和吸入了刺激性气体,都读cáng,念仓字的阳平声。如:“刚才喝水不小心呛到了。”“吃饭慢点,莫呛到气管里去了!”“他屋里油烟机排出来的辣椒味好呛人!”另一个是,与有害气体或者冷风狭路相逢读cāng,和仓字同音。如:“刚吃饭,莫对着风跑,小心呛风了肚子疼!”“他满头大汗在外面吹,结果呛冷风感冒了。”“这一包肉坏了,打开包就呛出来一股臭气。” 飏:常德人有一个常说的字,方言读音为gāng,和罡字同音,但没有在古今字书中找到依据,不知道怎样写。如:在禾场上用木锨把毛谷抛向空中,利用风力吹去杂质的操作,常德人多叫“扬谷”,但曾听到有老农说成“gāng谷”,令人疑心“扬”和“gāng”在古代是同一的。用碾子碾出来的米有糠皮和细灰怎么办?旧法:用簸箕上下簸动,利用风力扬出去,但有老人仍然说的是“gāng出去”,这里又一次显示了同一性。吹大风扬起了地上的尘土,有人避让不及,会说“哎呀,被gāng了一身灰”;扫地用力过猛、搅拌石灰水泥,以及机械作业、汽车开过都会“gāng灰”;就连年轻人爱玩,也可以说“这伢就喜欢天天在外头gāng”。 由gāng字在常德方言的这些语境中表现出来的语义去查询,最合适的莫过于“飏”字。《说文解字》对“飏”字的释义是“风所飞扬也”;《康熙字典》对“飏”字的释义是“簸飏,飏去糠秕也,与扬通”。这个字不是生僻字,音义人们都知道。《正韵》为之注音为“移章切”,切出来的读音同阳字,与普通话的读音yáng是一致的。常德人似乎是把“飏(扬)”字读出了“gāng(罡)”音,为什么?大概率是“飏(扬)”字在古时的常德方言中有“gāng(罡)”音,但古韵书没有收录。或者可能与罡风有点关系,罡风的本义是煞星鼓起的高空风,后被引申为邪风、劲风。罡风一起,飞沙走石、尘土迷眼,不就是“gāng”起来的吗?但形成书面文字,写成“罡谷”“罡灰”容易产生歧义,还是“飏”字比较贴切,只是需要添加一个特殊读音——gān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