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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风和日丽，红彤彤的太阳从湖丘山脉顶峰升起，灿烂光辉覆盖湖丘两岸，飞鸟在空中翱翔。赵光在阳台上晾完换洗衣服，几只鸟扑啪到阳台上的窗户玻璃，吓得一愣，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摇头。 赵光回到客厅餐桌旁边坐下，很快把昨晚婷婷没动过筷子的面包和两枚荷包蛋吃了。 婷婷大早做了件很有面子的事。赵光用他温和眼神瞧阳台上晾的衣服，是她在双桶洗衣机洗干净的。 “上班去了，爸——”门哐啷一响，婷婷出门了。 赵光在卧房听到，心里小一阵激动。 九点多了，赵光稍微盘算去童果麦家后，说什么或者该怎么说，没多大把握。 乡里一句话，“泥巴萝卜擦一节吃一节。”他认为适合。不是雕虫小技。比如他的私企就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披件深黄色的风衣，出门的时候，门外面响起“咚咚——”声。 来人是童果麦。赵光紧紧握着他的手，摘掉他肩上的两片落叶，微笑着说：“稀客……有段时间没光临寒舍。” “哪儿的话，冬季谁愿意出门受冻？”童果麦进来就把手上的包递给他，说：“一瓶酒。” 提到喝酒，童果麦根本不是赵光的对手，每次赢他。 年青时候，一次两人在公墓酒楼喝酒，他们认识一星期以后，童果麦邀的赵光，他同样拿个包递给赵光，同样一句一瓶酒的话。赵光同样从包里拿出酒，同样惊叹一句，好酒，湖丘牌子在全国算得小有名气。 结果童果麦喝得脸上红艳艳的，像戏台上的小生演员。赵光勉强支撑得住，两人这一次喝酒的经历，直接影响数十年都由童果麦出酒，赵光出饭菜。 童果麦当上经委副主任后，来赵光家次数明显减少。赵光公私两边都需要顾及，何况存在级别上差距；非一般事，不会惊动童果麦。 今天重温历史的快乐，赵光心里喜欢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那天喝得爽性，赵光把歌剧《红岩》里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英雄成刚的台词说出来：坐牢算什么，只要主义真，……，还有后来人。 童果麦当场笑得喷菜汤，用筷子指着赵光，笑说他喝醉了……词中一字错了……错了。 赵光哦了一声，说，——我把你、你把我换个个了……该拍我屁股！ 这故事早己密封。要不是童果麦拿瓶酒开启赵光的封存记忆，早忘得一干二净。 童果麦的羽绒服上面拉链往下拉到胸部，口里冒一股油腥味，嘴角沾的点油水痕迹一闪一闪，赵光知道他刚吃早餐。不消说，可能在巷道口那丁二麻子牛肉粉馆消费的。他有时光顾丁二麻子的生意。 “童主任，是在院子里透口气还是进屋喝茶？”赵光征求童果麦的意见，虽然客随主便，但关系不一般，随意性先问问。 童果麦好像到自己家一样随便，没立即回答赵光，挪动两步，用羡慕的眼神看墙边一棵桂花树，手在比划，他说：“这棵树长得好快噢，原来只到我肚脐眼这里，现在高过我肩膀了，开花没有，香不香？”忽然接着说：“开过开过，去年來的时候，嗅到股幽香，直袭脑顶。” 赵光把包里的酒取出一看，立即伸出大拇哥，连声夸赞，“好酒，久违了，西凤酒！你是贵人多忘事，去年你同林巧来，吃桂花糕、喝桂花茶，承钢正好赶晚饭。忘啦。” 童果麦漫不经心，说：“德性……” 赵光不去涉及昨晚上童家发生热火朝天的家事，考虑的是尽量避免些不必要节外生枝惹出来麻烦。 “今天不开会？” “开会？请假了。” 童果麦在石桌边，觉得赵光意识到开会事，谨慎有余，太在意挂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因为今天到他家来，难免会提起昨晚的家事，心里这么一想，思维倒是放松不少。 一种常识性人事调动的认知，属于市里面组织部门的事，在这非常敏感时期，工作过多年的许多厂级领导如何安排，暂时属于保密阶段。 前不久，俩人曾在百货大楼门口踫面。童果麦看得出赵光对工作定位有些担忧，知道市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可以说是个闲职。然而“闲职”不是等于无事可做，重要维稳恰恰就是他们“闲职”工作。既然来到这里，说些无关紧要话未必不可。 童果麦走到刚开枝散叶的桂花树下，说： “老赵，坐那里开会的诸位，你是熟悉的，见面都随身带个哄鬼的笔记本，有的连支笔也忘带了，糟糕不是？好比乡下人讲，‘把讨饭棍子弄丢，’……后面咋办？你认识的新华机械厂的老黄，为一支笔，弄得焦头烂额；还是我到办公室找内勤那里拿来给他。不然，会被老欧批死，克死……” 赵光不同意他说的全部意思，微微摇头，插句话，“帮忙是积德。” 赵光之所以说这句话，是有他的道理。他曾经有过一次没带笔的遭遇。凡与会者，开会前都要把笔记本和笔放在桌面上，不知怎么回事，赵光的公文包里硬是没有笔，急得满头大汗，把包像洗鱼肚子样的，翻个底朝天。坐一起的老黄静默不作声，立马递支笔给赵光应急。 童果麦单一强调这件事情，就赵光的看法，无疑是在打官腔，还顺便打了赵光的脸。 再一桩事，老黄是工业界有名的厚道人，为工作属于“三受领导”——受过伤、受过打、受过骂。 一次，就为一个工人旷工两日，财务室扣了那人工资，那人气势汹汹跑到他办公室掀桌拍椅，桌面上一个茶杯，抓起來朝老黄面额砸去，老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额头上已经血流了。厂工会主席赶紧打电话请派出所民警来阻止事情的恶化。两位民警很快來了，将那个愣小子带走。一墙之隔的赵光的电控厂，众说纷纭，嚷个不停。后来说是老黄到了医院，额头上逢了三针，出医院又到派出所把那愣头青带回厂里教育……感动了一部分年轻哥们。 童果麦点到老黄，所以赵光立刻用民间口语稀释他的话。 童果麦并没注意赵光此时候的变化，仍然是大大咧咧往下说： “老弟，开会，你现在是搞你厂改制维稳工作。如果你去了，保证会有看法，”他朝空中一挥手，说：“现在开会，无非两种，一是抽烟，二是喝茶……哦哦，老赵，茶呢？吃的牛肉粉，口有点渴。我说我的，你一边去屋里弄茶水，我喜欢绿茶哦，一边听嘛，听不见？未老先衰？” 赵光唯命是从，起身就往屋里弄茶水。 “满屋子烟薰缭绕，像到三清观庙会拜仙人。喝茶的喝茶，说粗糙一点，像流鼻涕的小屁孩到东门茶馆，里面的咕噜咕噜声，此起彼伏。等茶房叫起——‘诸位爷，河镇街的说书先生来了，听新段子潘金莲和武二郎叉腿跌跟头的艳事，静静场地，咕噜咕噜轻点……’” 童果麦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阵，两条腿分开，不知用的右脚还是左脚稍微提起朝前面踢走一颗鹅卵石。 赵光听到少年时期去过茶馆听书的精彩处，匆忙从屋里走到屋檐下，跟着哈哈笑个不停，笑得眼睛角也溢出水来。 童果麦话锋一转，说：“都是排排坐、吃果果……等那张盖印的纸宣布，老欧退休了，赵光，唉，官情纸薄……” 赵光晓得老欧负责工业系统的副市长，有一回召开企业生产扩大会，他毫不客气指名道姓批评化工厂的一个副厂长，问副厂长的安全生产指标，问张书记和任厂长为什么不来？擂鼓似的三连问，坐前面的那个副厂长顿时面红耳赤，垂头翻笔记本，……那天麦克风音量效果特别好，摈弃了语音后面一串串混合杂音，会场四壁响着老欧厚重而铿锵的声音：说是化工厂赚几个钱了、摆谱！你东西不辨顶个屁用？坐一旁的王市长用笔敲了桌面，提醒他讲话注意场合分寸。老欧却硬着粗红暴筋脖子回复，市长，你护犊子娇娃，万一到时候咋办？转过身，说是现在社会上兴起上下都共识的流行语：……法官依法判令！如果哄了安全第一，到时候安全将会惩罚犯罪分子那么铁面无私！同志哥，要是我的家人，掴你耳刮子，稍微停顿，噢！对不起，一冲动，就就……向你道歉。站在台上，他毕恭毕敬地向那个副厂长鞠躬，鸦雀无声的会场，顿时爆发雷鸣般不息的掌声！还是市委黄副书记做了调整会议内容的建议……这件事，对赵光来说记得非常清楚。 赵光把已经沏好的茶水和茶具放在石桌面上，倒了两杯，用手扇扇，向童果麦说，“饮茶。”不伦不类广东话，让他自己也好笑了。 佩服童果麦口才极佳，不论什么事从他嘴巴里出来就像演说家的思维，轻松能将某些事举一反三。 现在來看，赵光仍未猜透他说的话最终目的是啥？当然，回避不掉昨晚上的事，他说出了，赵光才能应对。 阳光晒过来了，晒到院子里桂花树尖子，远方的花草味飘了过来，枝上蹲着两只墨绿色鸟，羽毛油光水滑的，一只鸟忽然往顶枝飞去，嫩红爪爪勾住一细枝，眼睛盯下面一只鸟，俯视抑或仰视的红嘴尖子叽喳着。 童果麦停留石桌边，视线久久留在桂花树上…… 童果麦奔五十的人了，中专生，机会一来，从农科所调到市经委工作，几年卓越努力，晋级副主任，现代理主任。 光临赵光家，他将要直面可能发生不愉快的事？能不能说服赵光，全看赵光的思想做通不？一种侥幸如愿，下面事，便可迎刃而解。 童果麦说：“老赵，养儿子到底为的啥？” 赵光不加思考说：“接香火。” “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童果麦追着说。 “新鲜，养儿女不就是一代一代往下传？”赵光直截了当说，并且反问他。 其实，一问一答这个问题，两人除非不碰见，一遇到，但凡有那么点偷闲功夫，无形中就会说上儿女们的事，实在没什么新鲜趣谈，老法子，今天天气哈哈哈一通。 童果麦说：“臭小子承钢，是不是同你的千金小姐谈恋爱？” 终于从他嘴巴里引出个新内容。 两个人话赶话，同时感到惊讶。一个为什么问，一个为什么答。问的直截了当，答的也直截了当。两个人忽然间对视，接着又都把眼皮垂下。 回答问题的赵光，难以克己，慌乱说：“这这这……没有的事，哪能呢？婷婷小，谈恋爱？绝对没你嘴里的奇文。”挺直背脊骨，说出的话干涩无油，他接下来说：“比如，上海女青年恐怕到三十岁出头才出嫁……” 赵光什么话都能耐心听，就担心人家提起他女儿恋爱事，童果麦不着调的胡猜乱说，使赵光的血压像升高了，头重些了，手凉些了。 “随便说嘛，瞧，把你急的，是啊，都还小，我那愣小子屁股黄没收尽，是林巧曾经和我开玩笑说起这档子事的。”童果麦摘了桂花树一节枯不枯青不青的枝，拿在手里向四处嗖嗖挥动。 赵光脸色凄楚，不愿看童果麦故作姿态，说：“儿女们的事，捕风捉影？想多了。”说完。端起茶杯一口喝完，指头敲敲茶壶盖，说：“站在那里发呆，喝茶，待会儿喝酒，把你比下去。” 童果麦说：“老赵，这样行不行，婷婷回来，好言好语跟她说说，请她要承钢和我通次电话，毕竟，父子情嘛，林巧那里，过几天，不不不，元旦节，去她舅家……” 他仍然没敢把他昨晚打电话受到承钢天大情感伤害事告诉赵光。端起茶杯一口喝了，把羽绒服拉链又往下拉，拉链发出来咝啦啦地细细声音，反手抖肩把羽绒服脱了。 一阵一阵拍声门，外面的人边拍边说，赵书记在不？我们是“小钵爷一支梅餐厅”外卖员，给您送来外卖。 续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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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