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书写历史]常德方言词语趣探(18)
  • 郭宜中
    2025-01-26 21:10
    :虾子,一种常见的水生动物,普通话读音xiā,常德沅水一线也读xiā;但澧水一线的方言读音是hā,与哈字同音,安乡还有个小地名叫“虾(hā)耙脑”。虾字是简体,繁体字形是:蝦、鰕。《唐韵》的注音为“胡加切”,《集韵》等的注音为“何加切”,切出来的读音都是hā,证明常德澧水一带方言沿用的是古音。
    :在普通话中读音xiá,可以组词为管辖、辖区等,单独一个“辖”字不能独立使用。在常德方言中,辖字组词时的读音与普通话无异,单独一个辖字也可以独立使用,但沿用的是古音,与普通话蛤蟆的“蛤”字同音。例如:“新来的刘老师还没有建立威信,辖()不住班上的那几个调皮学生。”“那群人都是些黄混下家,不是李队长厉害,把他们辖()住了,还不晓得会惹出好多麻烦来!
    辖,《广韵》的注音是“胡瞎切”,《正韵》的注音是“胡八切”,切出来正是方言的读音《正字通》解释辖字说:“毂空裹之以金,如管也。管辖之义取此。”古义也与常德方言相合,单独一个“辖”字就可以表达管辖、管理的意思。
    :普通话读音xià。但古韵书《唐韵的注音是“胡雅切”,《集韵》等的注音都是“亥雅切”,切出来读音不是xiàhǎ,与哈字同音。在常德方言中,上去下来、上面下面等表示方位的情况,下字的读音与普通话同,只是声调为阳平;而在“来一下”“摸几下”“一下下(一会儿)”这类表示数量的语境中,“下”字的发音普遍沿用的是古音。独有“下巴”一词,要读成阳平,或去声。在偏僻地区,把牲畜生崽叫做“下儿”,下字的发音也是为,甚至有老人说“下来”的时候也用的这个音。两音只有声调之差,仍然是沿用的古音。有常德人把下字写成“哈”来表示方言读音,其实不必,下字本来就读(哈)。
    :常德方言读音为hán,读汗字的阳平声,如陷阱、沦陷、冲锋陷阵等所有陷字都念hán。但是普通话的读音是xiàn,和现字同音,两者有差异。这不奇怪,普通话的读音是现代音,常德话的读音是古音。陷,《唐韵》的注音为“户韽切”,《集韵》等的注音为“乎韽切”,切出来的读音都是hán,和常德方言读音一样。
    :各个城市、县镇的城区除了宽阔的街道,还会有许多四通八达的窄小通道,在北京称为胡同,在上海称为弄堂,在常德叫做巷子。巷,普通话读音xiàng,常德方言读音hánghàng,与沆字同音。
    常德方言的读音来自古代,《唐韵》为巷字注音为“胡绛切”,《集韵》和《正韵》的注音为“户降切”,读音都是hàng,也与沆字同音。《广韵》的解释为“街巷也。”《增韵》的释文说“直曰街,曲曰巷。”常德方言的读音和语义沿用的是古音古义,只不过市城区人的读音有点讹变,念láng,读浪字的阳平声。
    :姓,普通话读音hǎo,与好字同音;方言沿用的是古音,读,与贺字的方言读音相同。郝,《广韵》的注音是“呵各切,读如壑”。壑字与郝字等在平水韵里都属于入声药韵,韵尾为o,因之古音就是。北方话和普通话的读音hǎo,与古音的差距似乎太大了一点。
    :很多常德人说“刚刚”“刚才”“刚好”,刚字的发音常常是jiāng,和姜字同音,与普通话不一样。查古韵书,《唐韵》的刚字注音是“古郎切”,读音的确是普通话的发音gāng;而《集韵》的注音是“居郎切”,切出来的读音却是jiāng,和姜字同音。所以,常德方言的这个读音应是古方言读音。
    :桃源有的地方叫叔叔为jiāo-jiao,和椒椒同音。乍一听觉得很奇怪,细究起来,原来他们发的是古音,已经叫了几千年了。
    叔字和椒字的声旁相同,按说它们应该同音。但是翻查《唐韵》发现:叔字的注音为“式竹切”,读音同菽字,写成拼音为shū;椒字的注音为“即消切”,读音同焦字,写成拼音为jiāo。说明从唐代起,这两个字就已经明显地不同音了。
    再查更古的汉代《说文解字》,只有叔字,没有椒字。据《康熙字典》记载:“(南唐文字学家)徐锴曰:茮即今之椒”,原来椒字在汉代是写做“茮”的。在《说文解字》中,茮字的注释是“从艸,尗声”;而叔字的注释是“从又,尗声”。两个字的读音都是“尗声”,证明它们在汉代及以前是同音字。所以,叫叔叔为jiāo-jiao是对的,那是汉唐以前的古音;叫叔叔为shū-shū也是对的,是汉唐以后演化至今的读音。
    :常德大部分人说“叫”字与普通话只有声调之别,一般读jiáo,阳平声,乡间则多为“阴上”声;但在极少数情况下会有返祖现象,露出jiū音,像说“纠”字一样。如:“一群伢儿在那里吵吵闹闹、叫(jiū)叫(jiū)喊喊,讨死嫌!”“他突然肚子疼,疼得叫(jiū)爷喊娘,我赶快喊救护车把他送医院去了。”“太远哒,我扯起喉咙叫(jiū),他也听不见。”“昨晚上明明是猫头鹰的声音,你偏偏要说是鬼叫jiū),真的是不清白嘞!
    叫字,古人也是两个读音。一个是《唐韵》的注音“古弔切”,读音同教字;另一个是《集韵》的注音“古幼切”,读音同纠字。只是古代有所区分,作动词的时候,如“呼叫”等,就读jiào;作名词的时候,如“叫声”等,就读jiū。常德方言残存的jiū读音则有些随意,没有发现有明显的区分。
    :蛙的别名,常德方言读音ke,读克字的“阴上”声。这个别名旧时有两种写法、两种读音。一种写做“蝦蟆”,《唐韵》等古韵书给“蝦”字的注音是“胡加切”,读音为hā,与哈字同音流行于北方。一种写做“蛤蟆”,《韵会》等古韵书给“蛤”字的注音为“葛合切”,读音为gē,念格字的阴平声,流行于南方,常德方言的读音是它的讹变。《本草》有言说“蛙小,其声曰蛤”,说明蛙的这个别名来自于它的叫声。蛙声其实大同小异,拟声词的选用则带有相当的主观性。所以北方人听着是“hā(蝦)、hā(蝦)”,于是称之为“há-ma(蝦蟆)”;南方人听着是“gē(蛤)、gē(蛤)”,因而称之为“gē-ma蛤蟆”。
    这种南北分读分写的局面,汉字简化的时候被打破了。北方字形“蝦蟆”被废除,读音há-ma(哈马)被保留并确定为标准南方字形“蛤蟆”被保留为标准,读音gē-ma(格马)被边缘化为方言。于是,在书面上,常德人按照老师教的读音读“蛤蟆”两个字,发音是国标读音“há-ma(哈马)可是一开口说话,仍然是从古音gē-ma(格马)讹变出来的方言读音ké-ma(克马)
    绿:绿色,普通话读音,和率字同音;常德方言读音,读录字的阳平声。查古籍,《广韵》的注音是“力玉切”,《集韵》和《韵会》的注音是“龙玉切”,读音都与錄(录)字相同,所以常德方言读的是古音。
    挨擦、按揉,常德方言叫“挼”,读音luǒ,和裸字同音。如:衣服上擦了灰尘叫“挼了一些灰”,吃东西蘸酱料或糖叫“挼酱”“挼糖”。挼,《六书故》的注释为“按揉也”,常德方言正是用的这个语义。《唐韵》和《集韵》的注音为“奴禾切”,切出来的读音是nuǒ;常德方言只是按习惯把声母从前鼻音n换成了边音l常德方言沿用了古代读音和语义,与《新华字典》的普通话音义大不相同。
    :常德方言读ŋái,和爱字的方言读音相同。它本不是一个正规字,在古代只是“保”字和“某”字的异体字。可能是因为其长相呆笨且笔画简单,旧时民间常用来代替“獃”字,但不为文人和官方承认,属于非正式的“苟简字”。就连《西游记》这样的通俗小说里面,孙行者给猪八戒取的绰号“呆子”,在繁体版里面都是写的“獃子”。直到推行汉字简化的时候,呆字才由临时工转成正式工,名正言顺地代替獃字的地位,继承了獃字的读音和语义。
    呆字的普通话读音是基于北方语音念dāi,但它的本字“獃”的读音根本不念dāi。獃字在《广韵》中的注音是“五来切”,切出来的读音与挨字相同,拼音是ái;在《集韵》中的释义是“痴也”。作为獃字的继承者,呆字本应读挨字的音,普通话却读成了dāi,只有常德方言仍然读ái,只是习惯性地加了一个后鼻音声母读成ŋái。例如:不灵活叫“呆”、死板叫“呆板”、蠢笨叫“呆痴”,还有俗语“死呆八板”,常德方言都是沿用古音,把这些呆字全读ŋái
    由此想到,施耐庵老先生写的,孙行者取笑猪八戒蠢笨的绰号“獃子”,正确的读音应该是“ái-zǐ”。由于“子”“痴”音近,大有可能是“獃痴”的古白话文写法,也就是常德方言嘲笑蠢人蠢事的常用词:“呆痴(ŋái-cī”。
    有的常德人把呆字的ŋái音写成石头的“岩”字,因为“岩”字的方言读音也是ŋái,但这仅仅是记音而已,语义却不对,还是写“呆”读ŋái合适些。
    :溪是谿字的简化,普通话念xī,和西字同音;常德方言念qī,和期字同音,一般认为读音区别不大。但是,溪和谿,《集韵》等的注音都是“牵奚切”,切出来的读音是qī,而不是xī。所以,常德方言的读音是从古音来的。
  • xcd001
    2025-01-30 13:34
    1楼
    地方文化特色持续发展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