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常德,往北走紫缘路,到铁路桥那个位置,地图上的名字叫“十里铺”,当然现在谁也不会注意这样一个小地方,以至于地名泯没日常生活。
老常德的北门在北正街小学附近,出北门穿过北门外民宅的长巷子便是古驿道,顺驿道过七里桥就到十里铺,从北门到十里铺的大概距离就是十华里。从十里铺再往北十里,现在锦江酒店的边上有一个渡口叫“二十里铺”。
“十里长亭闻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长亭、杨柳、美酒成了古代送别诗词的标配,想当年十里铺应该是非常繁盛和热闹的。可是从我记事起那个小集镇就改叫五岔了,意思是这里有五条道通向周边的五个村子,从浪漫主义变成现实主义,古人的诗情画意碎了一地。
五岔那里有个学校,周边几个村子里只要是七十年代以前的人,无论成功或者不成功人士,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学校里有位在五岔任教多年的老师,在我们那一块基本上达到了“乡贤”的级别,他就是妻的叔叔,当了我两年初中班主任,是我最尊敬的老师。老师在快退休的时候罹患重疾,离开讲台带着最小的儿子,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小商店维持生计。小儿子唤作四伢子,和我姐同届,所以很熟识。
那年,我骑自行车经过五岔学校,老远就看见四伢子跟我打招呼,说是老师喊我进去坐一会,我遵命走进了小商店。
进去发现妻坐在里面,我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看了妻的样子,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很漂亮的样子,只是白皙的脸庞透着些许潮红,有点病恹恹的模样。
妻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正休病假,闲在家没事顺便来看望叔叔,并把削好的甘蔗递给我。
听得声响,老师从摆货架的里屋走了出来,欢欣地对我说:“我看你经常骑车从门前过,早想喊你进来聊聊的,又怕你没时间。”老师的话让我倍感自责,当年我是多么的不懂事,因为心里惧怕老师的威严,阻止了对老师的亲近,未曾主动探视过老师。
老师和我说起了他的病情,虽然老师充满了信心,但是我知道已经是年老气衰了,心里有些凄惶。
老师依然是那种谆谆教诲的语气,说当年就认为我是个好孩子,现在长大了要认真工作,努力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我忽然脑子短路了,老师当着我和妻的面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还没把若干的可能计算出来,又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就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了一样无地自容,复认真记下老师的每句话,频频点头应和。
四伢子端出酒菜,陪我喝了一杯,我便辞谢老师走了。
过了几天,老师拦下我说到,妻参加了自考,听说我也自考了的,她捎信找我借几本书用用,我当场应承下来。
说来惭愧,我的确参加了自考,开始很容易的考过了一门《写作学》,让我信心爆棚,没曾想后面屡试不第,遂放弃。可是在严师面前我不能说实话,说自己放弃了学业,再说妻要借书,我更不能拒绝吧,所以一口应下。我虽然没书,但是我有一大帮同学朋友,他们比我用功多了,然后我骑了几十里路,到张家弟儿那里借到了想要的书。
自考结束没多久,四伢子把妻借的书还给我,并告诉我妻还想借书,书目写在纸条上夹书里面的。
有纸条?我窃喜,赶紧回到家在书里面翻找,果然还真有纸条,只是那纸条上写了几个干巴巴的书目外没有片言只语,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我大失所望,借个书我容易吗?改天直接回复了四伢子,说是这几科我还没考,没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