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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轶事,故乡山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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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22-07-21 10:37扫一扫,手机看帖

一九五二年,中秋后的一天早晨,太阳还没射到公墓的槐树尖,提着一个精致小箱包就带我出门,坐上一辆棕黑色的黄包车。拉车人叫“胡言己”,是个瘦老人,他住西头虎步街,离我家稍远。为了两毛钱,他大早晨就在我家门口等候了。我父亲昨天向“胡言己”打了招呼的拉人,一添上我这根稻草的重量,压得他一路喘气,他腊黄纸样的削瘦额头直冒汗,到洋船码头落地,他把车撂旁边,解衣透凉,衣角扇出他一股作呕的气味。娘攥紧我的手上了呜呜啦啦吼叫的洋船,刷着红白油漆的铁栅栏一关,洋船顿时破雾分开水面,五分钟就到了对面江河的南站码头。
新建的汽车南站是砖木结构,混杂刺鼻腔的气味。稀少的旅客,正等待持票上车的喊声。我从屋梁悬挂的煤汽灯那阴阳两面的光里,探出我半张脸,看见一个扎双辫子穿大红花衫的大姐姐手里举个喇叭筒,左晃右摆,然后,她的薄薄嘴唇口嵌进喇叭筒喊旅客排队上车。她的喇叭筒是洋铁皮做的,凡街上的游行队伍里,总有一两个喊口号的领喊人手里都配备这个东西,他们喊的一瞬时,脸腮帮子凸得通紫,脖子就顺速膨胀,仿佛像刚被人宰过的鸭子,血管阻塞得粗红。男女平等的轮换鼓气猛喊,累了,腰一扭,顺手取下腰里吊的一个铁壶盛的盐开水喝,——维他命。我隔壁的熊姨领喊过一回。她是街道的积极分子,她经常告诉参加游行的男女老少小,喊万岁时候就要兴高彩烈拼命喊万岁,喊打倒的时候眼里就要冒血火拼命喊打倒。千万莫喊错了,莫喊反向了。那天,浩浩荡荡地游行队伍正好游到公墓,有个叫二愣的人,他看到抗战纪念塔上的青天白日党徽,随口一喊万岁,众人都一喊,忽然都一哑口,又都一哈哈大笑说:玩它的、玩它的。熊姨后来不领喊了——我瞧她几天里都用手帕围脖子,说话是小嗓子尖细尖细,吃的药是医院开的润喉止疼片。娘提小箱包不离手,她牵着我顺利地通过检票口,坐上开往省城的新汽车。车外,大姐姐对准喇叭筒又念又唱,——祝各位旅客先生太太小姐少爷们一路平安;她念完开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她唱得嗓子疲惫沙哑,但,我挺佩服她的勇敢与坚持。她像台发了功力的留声机,“播放”半个钟头不歇气的那种笃信再坚持最后五分钟努力的胜利之中。出车门口两边低矮屋上的鸟雀,被她高亢浑厚的声腔,分飞四处。我无缘故竖起耳朵,渺茫想听她那个金属皮做的喇叭筒被吼到极限,像街头巷尾炸苞米花爆炸的奇迹出现不?我也会唱那歌。新中私立学堂音乐女先生教的。新汽车刚启动,车尾冒出喷地卷尘的团团浓烟。可我想听的嘭嚓爆炸声呢,喇叭筒硬没响。
汽油味刺激我想呕吐。娘是上大人,皱眉捂鼻。我是小人,她捂我头脸说,汽油在烧的过程中排放跟人吃多了蚕豆、红薯、黄豆,饱胀难忍就走路,产生气压,压缩到屁眼就放屁、舒服。汽车开顺就好了,沿途能看云下山林,水面小鸟,绞尾巴狗子,母鸡踩公鸡身上打咯咯、牯牛角戳进黄牛角、田野花香……到时候叫你看动物和花草世界。她让我往她怀里钻。我刚六岁,馋奶,嘴巴滚动奶头。娘不让。贴我耳朵说,长长牙进学堂念书的小官人,馋奶,丑?她往我嘴里塞粒糖果,嘱我嘴巴捂紧,糖水不挨奶头,不沾她枣红内衣,不然,断我三天早上零花钱。我在娘怀里拱头应允。娘轻轻复述昨晚我知道的事:过去人力抬轿子,嘎叽嘎叽似鸡公车叫,耽误日头,支付来回力资两块银圆,还要酬资几角打店歇脚和伙食费,买他们肩力和脚劲,打个天黑两头的结实来回。一解放,坐汽车,省心;等下看,太阳照咱娘俩回姥姥家……给你不过农家院夜的洋荤回来。长大了,你记着,外去按点坐汽车,省城,还有呜呜叫长火车,大河大江,有分开水浪比楼房还高的大邮轮,天上,像老鹰飞的隆隆响的飞机呢,就怕屙臭巴巴(炸弹)。
娘絮叨得愉快。我想起新学的两句:女儿回娘家啊,腿像长杨叉跑哎,女儿回婆家哎,眼泪流吧滴吧——此刻情景,让我深信无疑,人,无论身在何处,回娘家,无比亲切、无比神往。娘又情不自禁地笑说:一为千客进长沙,车到中途不见家。我暗笑娘念错了,是,一为千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我一紧嘴,牙齿犯规,咬碎糖果,糖渣剌痛娘的乳房,她身体一缩,嗔我是爸的孽种渣男,咬奶头……一片贴身的天上云。

汽车到一个小集镇停了。小镇仍被晨雾笼罩,太阳也没爬出来,每处角落,冷冷清清,处在尚未苏醒的状态。我沿途什么也没看到娘讲的那些稀奇。我倒是蹊跷的,还没到冬季,这里挑担的农人头上裹块黑头布了。事非经过不知难。——回溯我二十八岁那年初秋出差到山里砍青山(木材),二天晨起,山风涮脸,头发竖得像剌猬和杂草,那个脸疼啊和身体瑟瑟发抖的狼狈样啊,仿佛是昨天的事。幸亏事先准备一条羊毛围巾排上用场——学挑担农人包裹脑壳,挡风寒,沾沾自喜。这次,我牵娘下车。娘手上的小箱包还没放落地上,迎面来接我们的老舅先抱我,他像从雾中来,身上沾的些湿气袭人,还好,他依然是我去年见到的那个中等身材的微胖模样。老舅为什么不拿块黑布裹头?我心语,——死要面子的虚荣?他一把将我像抖小狗的两起两落,宽厚的嘴里呱呱呀呀夸赞我长些高了,肚里塞些食物重了。一下子,我就读出他信口乱讲,——长辈,竟把我当牲畜比喻?我讨厌他,偏头不理采他。我笑的脸面陡然变成猪肝色。老舅朝我娘喊了声妹,接过她手上的小箱包。娘牵我跟老舅进了家饭铺,没落坐,他就问我娘先吃喝点什么新鲜东西垫肚子。娘笑他,穷乡僻壤的,来“随便。”老舅讨好我娘献殷勤欠身一笑,——明知我们远行做客,哪有不吃早点垫肚的道理?他没问我,拿大似的要伙计端来糖米粑和肉包各两个。娘勉强要一小碗红枣和乡俗的一枚红鸡蛋。我还在晕车,确切地讲,老舅把我玩晕的。两样四件食品,我学狗样先嗅再啃出食物的半月各一样,剩余的,推碗不吃,老舅狡猾,做假善人,剩下东西却给在外面等候的两轿夫。我更讨厌老舅了——你嫌脏不吃给别人,别人怎想?不怀好意。我朝那轿夫递眼色,退给他。可轿夫哪把我这个小人的眼光当回事,他们吃得有滋有味,还嗖了一口手上的油,可谓纤尘不染的手上干净。我赌气,也不理他们了。我娘倒是有胃口,没装模作样,她把一瓷花碗的东西吃喝得净光,额上渗出细汗。老舅结账。我假装不看,心想,让饭铺账房先生宰他一刀——钱。活该。谁让你把我吃剩的东西给别人吃?轿夫抬我和娘离开小镇街,老舅让轿夫停下,然后,老舅要娘把首饰摘掉藏怀里,吞吞吐吐讲我是孽子下轿跟他走乡路。我不同意望娘,他就扳起脸对我。娘数落老舅,孽子是谁的?寡情。老舅叹口气告诉娘:前段时候,这里发生一起动枪响的事件。去年,这镇上的伪王保长被农会斗来斗去弄垮身子,病死了。他的三儿子王强拉几个亡命徒干起土匪勾当,县府的人武大队赶来朝天放了两枪,抓获王强和两个土匪。真的假的,谁敢乱说?外甥和小箱包我带着保险,三里地,万一遇事,散点财,惜命要紧。娘同意。我不同意也同意,老舅的胳膊把我往死里夹。他又塞两盒纸烟给轿夫,两轿夫抖擞全身力气抬娘飞跑。轿顶上一朵浮云也跟着飘。
娘到姥姥房里就变戏法的成了一个泪人,哭诉她的生活。姥姥扁个嘴嗯啊、嗬哟不知说什么……我埋怨老舅乱说吓人,径直进了堂屋,正堂东靠摆一张八仙桌,上方设个敬神的台子,台子上放只怪兽头的香炉,里面插上三支燃烧的香,舅母忙得前院到后院,她穿件白底起兰花衫,紧束的腰身显得弧线分明,她脑后尽管插枚银簪,仍竖起一撮头发,来来回回两三趟,每次就说我乖,我没心算她说乖的第几遍了。她手里总要拿点蔬菜、鸡蛋、大葱类什么东西,一次,她停在八仙桌边,自语,茶油呢?她冲我一笑,又给我一个乖字的亲和口吻后,一顿趋步风扶杨柳的细腰拐弯进了厨房。我真羡慕舅母穿的素色花衣裳好光鲜,我想,娘穿起来也漂亮,不过一个叫村妇的词忽然在我脑海里飞过,谁愿当“村妇”?我数落娘的弊端——为什么穿旗袍呢?再扭,腰稍肥了,肉肉坠成轮圈了,我先到车上她怀里摸了她的肉夹层,没舅母的细腰好看;脚上还穿双崴呀崴脚的尖皮鞋?哪像舅母走路似轻风的便捷。舅母原是湾头村小地主的女儿,家有十几亩薄田,一解放,她爹就主动把田地上交农会,划她家一个中农成份,已是万幸。我陡然感觉谁与我伴的寥落,顺右至左读出上面的“寿比南山山穿地,富如福东海海惊天”两行字,呵哈——准是表兄为姥姥祝寿临时添字的馊事。南北两边上方贴的梅兰竹菊外加一幅歪脖子松树图,装裱的毛边纸,上面甩几点稀松垮拉的红墨水,像狗尿余滴的痕迹。我嗤之以鼻——“净白花绿无亮点,堆墨乌云下凡来。”画儿下面摆放四张太师椅,掎背中心嵌块滑亮温润手掌的腰圆石片,上面雕刻灵芝和仙鸟一类图案;桐油刷的四面板壁老厚实,我用手掌推了一下,板壁纹丝不动,好奇心顿生敲了一下,咚一响,就像击缶的嗡声余音。我放眼屋外对面,似脊梁的山林被满枝满叶的绿尾红花覆盖。娘说过,那点地方属于娘家,姥爷过去在县上开油坊,攒两钱买的,盖有伪县衙山林地契的红泥印为凭。一解放,农会人真正英雄好汉,财产公平分配,通知一声是法令,强辩一声坐班房,分跑多边半山林和水田,甚幸天不绝人,留一小部分做了寿山,姥爷葬在山林中。幸好之前老舅迎娶了舅母,不然的话,舅母她那二八美艳恐会下嫁一个三十岁冒头的南下兵哥。也怪,凡是东来的云彩必然在那地方盘绕,若静心定神去看,兴许看到隐隐地歌舞。——我既然来了就得实地去看。而此时,中天日照,山林仍像撕云盘缠游动,遐想书上描绘的仙女款尔拂袖飘逸,朦胧和奇葩的一泓水堰中残叶望春吐翠的景观。一阵凉风袭来,掀卷我的衣角,似乎也拂翻对面山林妙曼的霓裳,任由绿竹青松叩嗦的响声萦萦绕绕弥漫旷野。恰在兴头上,我的那位天才般的兴家立业待后生的表兄回家来了。他双手不空,一手提几条鲜鱼,一手提带水渍的莲藕,跑了些乡路的缘故,他气喘吁吁地喊了我一声“弟”,再没下文。他抖擞两肩的平衡,帮厨去了。

我毫不在乎吃席。早晨吃了酥糖点心压肚子垫底,下车再又眼馋,吃了少许糯食,盛到桌前的饭菜摆着不动筷子,难怪老舅骂我遭践食物。怪不怪,他只顾我这不去检点自己——老舅头上不知啥时包块布挡风?假作真时真亦假——哄姥姥!我一看老舅的土洋变化做派,就要笑。上席之前,我必须给姥姥弯腰鞠躬行大礼,给老舅和舅母和我的母亲敬礼,对表兄表姐们轮扣子顺行点头礼。礼毕,我减负了,抢火般的假吃小碗饭往外面跑,像桑叶上的蚕虫食饱肚子着魔样的它吐丝、我吐气。姥姥喊我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跑出屋外直奔原野,玩,比什么都愉快。我像一匹脱缰的野小驹先我着鞭,玩山越岭或爬树摘野果子吃个够,扎个竹枝叶的帽箍头上,不怕太阳猛烈,不怕湿润山风侵扰,侥幸所至,一边吹树叶,曾听先生讲过,叶子会细细碎碎地吐露它的声音。——它永远伴随鲜花的上下左右,是百草汇聚的灵魂再向世人呈现它们的千姿百态,它们的灵性蛮足——红配绿、白搭黄、紫棕交色——要呵护花叶采摘成束,莫伤痛它们的质啊,——它们会无声地枯眉皱眼流泪,情非得已之际它们会做出自我牺牲的壮举。小心呵护它们——最好用母亲的插花瓶子偷偷盛水养着它们天生艳丽与骨质的坚守。我仿佛置身于山林的高坡上吹响了叶子,每释放一个音符都和我同步心语,脆响婉转,悠悠扬扬,像鸟语依情,像溪水涓流,偶像牯牛叫唤……融合天上的白云。我心念,无与伦比的愉快。——闲暇里,一旦想起我的这种雅稚,又犯了自得意满的毛病,——那天晚饭,我意外发现婆婆子瞧了我一眼,她手中的汤勺悬空,仿佛她捏住我的软肋,——拿手机跟女儿讲,快过来,你爸怕是犯了心病。爸又在捉弄妈了,好嘞,等下班回,妈,看我怎么巧辩朽木老爸。女儿的警告,穿过手机电板。——她们母女根本不知道我这点隐私呢。
本来,我想邀表兄一起玩,他是个快乐风男,他的理想是当兵,果然他后来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不得不说,表兄有点像我班上同桌的雪花,但两人的命运却不相同。表兄现在儿孙满堂,幸福颇丰。雪花,——男儿身女儿名,他的学名叫王望收。后河镇人,上学那次,他爹穿件褂,左胸口袋挂的银链怀表,雪花头上扎的冲天炮。我们不敢笑。他爹叫他:雪花,还不向学兄学姐们问好?礼貌呢?雪花憋红脸,鼓起勇气说,学兄好学姐好,还鞠躬。雪花一斯文,我和同学跟学一遍,学兄好、鞠躬。他又同我同桌,所以我很愿意和他做朋友。雪花像天生会作文会算术的材料,功课优等。可惜的,文化大革命掐断他的大学梦,他生病了,一蹶不振,经济受限,病情加重,病恹恹把他拖到三十一岁,入了泥了。那天,好端端的白云,忽然下起雨来,砸地上的水珠呈朵儿状,朵儿仰天喳巴不断,诉说什么的?——资本家的狗崽子背时不转弯!——至今,我时常心念雪花在那边过得好吗?人世间早已消灭了阶级落差。
我赌气不叫表兄去玩,不叫他帮忙引路。我嫉妒他讲的戴官登车官欲迁,自戴幞头巾帽吉这两句鲜衣美食的狂话。他手舞足蹈,桌边瓷花碗被他的手扒掉地上,我幸灾乐呵跑外面笑他——看你吉?——老精怪老舅却唬咋咋地一顿小跑撵上我不差三两步,我跳过长满野草野花的水田坎子,狗尾巴草在我的皮鞋底下遭到毁灭性的蹂躏。讨厌的老舅,他一喊,我恍惚,脚上的皮鞋尖正好吱溜一下被狗尾草绊缠,身子前后左右一晃悠,险些扑倒稻田啃泥巴。  
没空吃饭?顽性,……富贵病发了看不起穷老表?老舅家就这点前后两院四房三间带偏厨的条件,不比住县城闹市,还开油行——老舅装腔作势帮他大儿子的忙。正午的烈阳当空,酸臭腐味的风悄然拂面,四处人影杳无踪迹,先见到的一只大尾巴黄狗也窜得不知那里纳凉。老舅叫我跟他走到几棵檀树下的荷塘地方,抄小道就会上山林。那块黑布仍包着他头,短衣夹袄,脚里换了双草鞋,大脚裤筒卷到胯骨,几条青筋凸得像蚯蚓贴到小腿肚子,这让我吃惊并衍生同情。我好不懂事,没向老舅说句宽心话,倒是被他的几句话镇得没主见。我的腿酸累,双手趴在老舅宽厚的背上,头搭在他脸腮,我的脸被他的短胡子扎得怪痒,他讲,山林越远看越领悟山林脉象的生动气势。凝固成点,产生幻觉,先生授过课的,是的。——来年山林花季里孕育隆丰,近看荷塘碧水托出青绿田田与多姿的莲花蓬蓬,乳白、粉红、艳丽如幻梦,像胎儿出世长成黛色熟籽点缀白芎,清洗前世污垢孽债无尚成功,新人儿新生活质朴未来曙光迎面向东。——我思索的美景正浓烈,哪料到老舅扭个猛回头,带着他像针头的胡茬搓我脸面,火疼火烧一般奇痒难受,我避开他,脸面一阵清爽。
接下来,老舅叫我绕长满矮脚荆棘的荷塘边走边看,能看点什么名堂来?——哪有什么可看的。当心,脚下别跌扑。忽想到家里小铜壶煮的咖啡没被老爸倒掉吧?心一分神,脚上在草蔓趔趄,身体摇、两臂晃,老舅笑歪了嘴巴,贬我是假孤独求剑险跌两次的货——无筋骨的干粉。
我是来玩山林看天空的云彩的。此刻,在我眼里,每到中秋,叶红百花千紫独菊芳香蔓延起伏醺染山林。便能拱托瀑布一般的蔚蓝天空,尤以晚霞像神笔三郎手里的画笔饱蘸的颜料,点缀金黄、白玉、浅紫、殷红……一款款悠悠而至的翠玉白云,似雍容华贵的服饰,无时不刻缓缓地向广袤的天际游移;借助风向的走势,飘过来一阵云片,前赴后继紧密相连,仿佛它们各自携带冷艳且鲜活跳跃的颜色,层层墩厚玉佩般的覆盖,渐渐地撒出半边天的蚕丝煌煌形成涌动的网状,仿佛又自然破了个漏眼,倾泄一小层片、切割又一小层半片,风化是白云边滴着柔美晶莹光辉的缘故?轻率地分解着掉伴的残云片?我听闻山林搅起打枣的沙响,恐是细雨凝固灰末的降临?肯定,我猜想,顺手抓把迎面的风,朝向天上扔去试探虚实,照我的逻辑基准肯定顺理成章。——娘说过,哇噻,那山林就叫火凤凰山。那山上云就叫火凤凰云,无雨山顶生云冒烟,无烟生水结冰的神话!我有些确信了。至今,我依然这么迷信。  
我想爬山。然而,娘隔老远喊我赶紧搭班车回去。抬轿人伺候多时了。——嗯。我回答了。老舅不甘寂寞,问,荷塘里会长些什么?我一顿小跑,请田野上空的白云、轻风、鸟雀、树上和地上虫子……替我回答:时令生荷叶、荷叶长荷花、荷花生莲蓬,莲蓬生黑籽、塘水养鱼虾,嫩藕污泥藏……水面映出一朵朵、一片片被顽皮的轻风吹皱天上的白云……
老舅跟紧一路念叨:莲花似云叶似霞,牧童洗澡一身香。喝了茶水的也算。我听不明白。车上,我问娘,娘沉默,说一句,岁月会告诉你懂的。车窗外,满天彩霞像莲花的朵朵白云跟来了!我从衣袋里抛出一条细绳子,把我姥姥家的彩云带回家藏起来,随时可以欣赏,随时可以跳到莲花云里玩。今又抖擞出来把玩一回,已成为我忘年之“恋”了。
前些天,我忽然阅读《文心雕龙》,其中两句“事对所先,务在允当。”很值得品味。小老儿我这篇拙文《轶事,故乡山云》,是否符合它规范的某点旁枝细末的意义?敬请诸君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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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2-07-22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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