荤素哥儿们的出路 (小说) 作者:小老儿 - “‘嗨天空’包厢的酒席散啦一一”梦佳拽起身边的沈莉走到包厢门口说,“服务员,埋单吔一一” “别嚷嚷。梦佳同志,女,二十六岁,未婚,绰号‘哥儿’老大,厂劳资科內勤。”身着皮茄克的沈莉轻声对梦佳说。她用餐巾纸擦手里的油腻。 梦佳笑她,“沈莉同志,二十二岁的千金小姐,是我母校不同届的小师妹,同厂不同部门工作噢。”她满脸苹果红,油亮,双眼迷糊的望沈莉,“我不会掀翻你?没完……谁个大胆的就娶她一一”她的红嘴唇凑着用双手做成的圆筒口就要喊。圆筒口经不起沈莉塞进去的嫩拳头搗乱,就像毁灭一件珍希艺术品那样的轻而易举。 沈莉说,“熊样。黄祖云才能依附你的灵魂。”她亳不示弱地嘲讽梦佳。 “嘘一一”梦佳要她禁声。 狭窄的过道那头晃出俩个修长的人影贴着乳白颜色的墙壁而且发出窸蟀的声音。人影像双头山峰定格在那里不动,传来声音似溪岩夹缝的滴水声,接下“哐、隆”的响过一阵。 梦佳说,“刚讨论水质的小出路,他们却放肆污染……病得不轻……” “哪跟哪儿呀?隔壁的服务员收拾那边的餐具哩。搭不上边儿事也插一杠子。” “不是吧……饭桌上不是说黄祖云负责技朮,吳天浩擅长外交,我俩协调……” “你酒喝高了。” “没。明明白白那里有人丢合着的垃圾到水里?我见过……”梦佳说。她的眼睛通红,酒气薰天,“以为干净,罚款……那人逃跑……”她的身子软塌往下沉,双手滑落到沈莉的窈窕腰部。嘴里哈出些邪杂气味裹着的话,“黄祖云雄起没?看你本事……” 沈莉被她当柴禾样的箍紧,双手像山里的两条粗藤死死缠着。她的脚跟模索到力量的支点一一身后的墙根,屁股也贴紧墙壁。但抗力与压力的悬殊对她发出体力透支的危险信号一一小腿肚子在颤抖。“‘哥们’吳天浩这会儿能不能帮忙,哪儿去了?”她想。她私藏对他有眼缘上的好感,“说实在的,如果放弃对他家那种小买小卖小杂货铺的门户条件,兴许真会交上“哥们”之上的亲密朋友;毋庸置疑,拼出全部力量拥抱青春路上的未来……哪怕暂时寄居像杂货的花绿世界……” 她的额头渗出些细粒子的汗了,两颗大的直接滴到梦佳的艳红脸上。然而,一切都在沈莉假想的范围点里放大、扩散:晶亮的汗珠滚到吳天浩的宽厚嘴角;她想腑身用抹过香脂的粉红脸蛋香他那长些短茬毛的下巴;垂微松散辮梢眼看就朝梦佳的红嘴唇扫去的这一刹间,她看清楚了是梦佳的尊容。 嚇得她全身毛孔紧缩,腿和屁股僵硬地贴着没灵感的墙壁。羞涩得像个小囡囡,把头脸埋进梦佳那件红外衣里怯怯的摇头,她靠紧她了。 “喂,磨蹭消遣时间好一会,我和天浩站在酒店前台干等,以为你俩上卫生间咋的啦?”黄祖云唬声呛气的话,凶猛突然。他脸面白净,瘦长,着装西服,没打领带,嘴里叼支烟,站在过道出口的地方仰天吐他那魔幻式的烟圏儿。他接下来又曝出怪论,“女人思维与行动总慢男士半拍,不公平的是男人总要迁就女士,就像太阳和月亮不分彼此的主宰世界一一” 酒店大厅呈米黄颜色,典雅的中式装饰天花板上镶嵌许多的小圆孔,凹槽倾泻柔和灯光晃悠悠地罩在他头顶及他身后两棵墨绿得流油的发财树。他虽然和沈莉讲话,可是注意力仿佛被墙壁上那快凹凸不平的粗线条画面给吸引,干枯纵横,似画非画;它们从一个圆点洒脱而来,又在凹凸的粗线条里回到它们的起源……他只会画他的虚实线的设计图纸,对于艺朮门类,他贫乏空白,呆看,像个傻瓜。 “谁知道你和天浩什么时候脚板抹猪油开溜的,一看就知道世界上的黄种人既敦厚又狡猾,绝无仅有!” 沈莉迅速离开梦佳,对黄祖云如是说。藉股葡萄酒精给她的猛劲,似珠儿炮地轰炸他们,“什么男士大肚,简直小肚鸡肠, 歧解那‘半拍’了。”她数落完他,想从梦佳的手腕上取下手提包,拿些钱给他到前台去结账。 “呃呃,别动弹,怕了……挨等你们结账黄花菜变凉无味,拍黄瓜也变馊了!”黃祖云无意逮到沈莉这一举动,便调侃她。亮出他男士的豪爽。 “谁让你埋单?和梦姐事先商量的,敢抢?拿单报数,给你钱!”沈莉抢过他的话说。她轻拍梦佳的脸。 “知道……吔,站……稳,走一一,男人多……数时……犯浑!”梦佳说话,弥散出的酒精气味,薰得沈莉眉毛枯皱扭过头去。“月亮也能映黑皮肤,看动物世界……”她边说边走,不经意被地毯绊了她了,趔趄晃身就朝墙上撞去,幸亏沈莉抱住。 “护头……别崴脚……”黄祖云从出口那里叫嚷。墙上人影晃动…… “沒事儿……唏,货没灵魂……”梦佳没向叫嚷的方向望,醉眼瞅着沈莉,说,“明日星期,上我家来……” 她俩像从战场火线下来的战友,一瘸一拐地扶着冰冷的墙壁,离开写有“嗨天空”小牌子的小包厢。那头出现俩条身影与她们集合。 二 早晨的太阳似阳春三月的柔灿。 梦佳在“哥们”当中,属于最早的有产阶级。她擅自作主买了一处砖木结构的旧式小楼,上下两层共有五十几平米。小楼地处颇有点书上写的那种闹中求静、杜渐防萌的生活意境。那晚,她领着“哥们”参观这幢小楼。沈莉鬼灵精的用方言搞笑,说,“梦姐,冠名二楼叫暖房……”黄祖云说,“呃……”他把下面的话噎了回去。吳天浩敞开工作服,捧腹大笑…… 按说,一个处于闺中待嫁女青年的神情是尴尬无语;然而她却出乎意料地欣然采纳建议,“得啦!就叫‘暖房’!”她说,“哥几个出谋划策,小楼上下打整,榨点儿积储,和剥削“哥们”的脑力和体力……” 于是,一块小天地满足了女主人梦佳当然所有权的享用。 楼下面不知哪家的宠物小狗“呦呦”地细碎叫嚷,像夜猫子处在发情期的子夜至凌晨长短声的连续呼唤,偶尔在清晨发起一种噬噬尖厉的威胁。 她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这异类声音,也就迷糊嘟囔,“狗是好狗……叫声没乐感……”她的红嘴唇喳吧一声,牵动她嫩白脖颈的蠕动,接下来,圆润的鼻腔挤出了“嗯一一”声了, 尽管轻细柔弱,却带出昨夜葡萄酒的些许芬芳。完全可以而且必然会促使她的身体机能得到适度调节。她潜意识地顺手拉着丝棉被和一条毛毯到她脸腮下巴,两条细腿自然而然地使用慵懒的力量绞着被子,露出蔷薇粉红色的“迷彩”名牌内裤,和她裸露的洁白滑润大腿,接受窗外几束阳光的微温。 宠物小狗又在叫,好似落荒而逃的凄呖声。楼下顿时安静。可巧窗户“呯”地咋响,收进来一扇风。 梦佳翻过身去稍微扬起一夜未变形的海棠发型的头,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发现菊黄色的窗帘一角被窗框边夹住,是一扇窗户没挂稳风钩的缘故。 已然睡意全无的她,腾挪地坐起靠着床的横杠子,伸手把毛毯连同丝棉被胡乱地捂住她那被沈莉认为是圣洁隆起的胸脯。无意地朝她胸沟两边瞧了一眼,闻到她原来毫没察觉的淡淡体香。亦疑惑是葡萄酒香散发到肌肤表皮,再去想象与生俱来而自己傻妞样的没注意耶。她揉揉黑葡萄似的眸子,就像脱落一层障目的薄雾,眼前一片光明。 她披件粉红睡衣就要下床,用脚尖贴到床下面左右横模她的肉色长套袜和机制绣花鞋,但她皱眉得失望。接着弯腰去找,透过床底空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房门敞开。一只长套袜似香蕉皮弃在门边,没见另一只。她怀疑楼上出现了老鼠窃贼。猛然一惊,脊梁骨感觉有股冷流,她霸蛮地赤着脚丫子走到窗前挂好窗户风钩;然后到房门口捡起那只袜子,瞪大眼睛向房门外的楼梯喃喃自语,“鞋吔,祙吔,哦一一”她发现一袜一鞋,“还差只鞋哩?”她藉着楼梯的昏暗光线矮腰搜寻,她的腮颊闪现笑靥一一另一只机绣鞋竖在楼梯的边角,脚踫到的。 她记起她昨天是为了陪衬沈莉的身高而特地穿的机綉鞋。进入酒店大厅时,她似乎对她这样说过,“沈莉,陪衬你的高矮,姐特地穿了绣花鞋,谁让我们既是姐妹,又是‘哥们’;另外,进高级酒店要学点做派,眼睛平视炯炯有神,眉毛稍微往上扬点,对哟,……身子、步伐隐住些,那些阔佬大咖不都是假装端正头部……对啰,就这样。对啦一一”她称赞沈莉聪明,一学就会,还给她竖大拇指,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再次记起她喊“埋单”的声音,那嗓儿具有爆炸力呵,抖音灌满窄道里迴荡。 她不理采沈莉在那儿轻声提醒她莫嚷嚷,所以昨日献丑一一从小的咋呼习惯。她想到沈莉送她回小楼那副腼腆神情,依稀听沈莉说,“麻烦事出自你……厚重躯体不仅搀扶,搭上你流淌的血水,让我喘不过气。也是的,谈事儿就少喝几口,谁也不指毛病,让我愣充大尾巴狼的陪你,祖云和天浩躲旁边偷笑,又开溜了。你说:‘建议是我提的,感兴趣抓紧办,窄缝里求生存,大大咧咧说是‘逼’在超前呢!’ “我拿你无药救,你又端酒杯让我喝。你说,‘别摇头,大家闺秀适应潮流……谁能保住终身饭碗?饭碗值钱……’ “止有你精明,目前都按报表上的格式走……” 梦佳让她话唠,她扶她上楼上床,说声拜拜就听一阵楼梯的踢踏响,和楼下大门呯地声音…… 安逸的一觉天光。一咕脑好笑。她惬意的从鼻腔里嗯哼一声,想着:“准是疯丫头没好气,踢走了鞋袜。” 卫生是保障,老鼠窃贼被她否定。顺势就坐在楼梯上穿好鞋袜。转身仰面上楼,窗外的蓝天白云下面一群鸟儿恰巧飞过,她认为是好征兆,刚刚那点憋屈的心境荡然无存。 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没等换衣就匆匆下楼。 “呃,哦一一,刚起床还没洗漱呢。” “天浩要我……转告你……祖云讲……” “沈莉,声音大点,话筒里像蚊虫嗡。” “脖颈儿筋都鼓暴啦,不信你模。到你家来讲……方便吗?” “傻冒。模话筒弯儿……哼哼……溜达来,我收拾家嘛,嗯……半小时、一小时吧。顺便买点小笼汤包。” 梦佳冷哼哼的里面裹着报复她起“暖房”名称的意思。越想越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地抿嘴笑,她朝空气说,“话从哪儿来,就从哪儿退回。” 三 令人懊恼的霏霏细雨下了几天了,派生出轻如纸薄的水雾气笼罩着梦佳的小楼。她定的“哥们”AA制聚餐的事也在这个星期天,两天前她和沈莉冒雨采办些吃货。 阴暗天气的没完没了,她不能接受;惟一能见天日的玻璃窗户也被空中水雾覆盖得严严实实。触模到淡黄色窗帘的感觉也是潮乎乎的,失去她有时的美奂想象:银色夜空的晚风习习拂动窗帘的刹间,感觉“哥们”黄祖云在她的自由王国里为她采摘一枝艳丽的玫瑰;想象他是永恒的护花使者;想象与他走进神圣殿堂,温文尔雅凸显一种矜持的作注。 “他俩外去模底调查新产品的行情了。”上上个礼拜天沈莉带着小笼汤包来她家就告诉她了,又说了些内部消息,“上面说,一旦八字有了一撇,另一撇就由上面去补画:‘同意他们立块环保类的产品牌子。’” “上面真好。” “听说,审批是大家们表态的事嘞。” “容易吗?”梦佳询问。 “……” “是经费的事?”梦佳继续追问。“是也不是?” “所以……” “出路要找……” …… 半月过了,梦佳还没听响他们回来的声音一一手机静屏。她担心黄祖云一个搞技朮的难说他在外头会行使他摇摆头的权利。他曾经对说她过,“才不稀罕嘴皮子溜的人,沉默、摇头是感应行动……” 她稍感宽心的有天浩跟着他,“你、我、他,真像众生相小品里的活宝搭配演戏。”她带点荒谬的想法自我调侃。 她不愿在办公室打探他们外差的消息。偏偏“哥们”似笨猪没来次电话。 糟糕的鬼天气迫使她的心海里跳跃着他们正走在漫天雨雾的路上,朝小楼急走过来,厚重的踢踏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促的敲门声……祖云被水雾裹得贴紧,像似刷层黑漆颜料的皱褶胴体,眼睛依旧流露出那份“哥们”自信的目光,掩饰他形容疲倦的笑;天浩呢?沈莉接他走了吧。 仿佛身体在颤抖,她立刻收回陷入漩涡似的思绪。她拿块干抹布要抹擦窗内的两扇玻璃。尽管她明知擦拭后的效果难以达到透明如初。仍希冀摩擦的过程中会产生像阳光温度收尽外面玻璃的水雾;然而,她徒劳无功,那一面玻璃被薄薄水雾覆盖,这时隔间聚集成小水珠子先后往下滑落,现出扭曲粗线条的数道痕迹,她珍惜这点迟到的微弱光亮,去辨识街口举着雨伞的绰约行人,不远处的几株枙子花叶子也在雨雾的风里低垂摇曳。 忽然间,她回忆起祖云问她上次酒店大厅那幅从圆点洒脱而出的粗线条似画非画的寓意,她信口说他愚笨不懂生活之路。谁曾想得到他愚笨的豁然首肯…… 她反问自己:眼前的漫天雨雾、路上行人、枙枝花叶……似乎无一例外都蕴含着凹凸不平的粗线条赋予的使命? 莲花枕巾上的手机和楼下的座机几乎同一时间响起,她激棱的转身看手机,显示屏要她续费。她闷哼地吸紧鼻子把它重重摔到床头,披件外衫扯腿往楼下跑,刚拿起桌上的电话,它却死翘无声。 “消声匿跡的怪物。”她耻笑这两件看似舒心而实则是花费银钱的邪货。她把披在肩上的外衫穿好,懊恼的嚷着,“撤掉一台看你收空气?” “笃笃、笃……” “谁?” “我。沈莉。” 正是她所期望的,又穷尽心思去想,“无疑会有‘哥们’的信息,把买来的吃货精细烹饪,尽管俩人慢慢享用,滋味呢?” 四 又一个星期天。 沈莉吃过早餐就到了梦佳家里,知道梦佳喜欢的穿戴都是热情奔放的红衣裳。梦佳今早的打扮除此而外,还别出心裁戴一顶乳白色的欧式礼帽,礼帽被她海棠式发型耸起高高的,红蜻蜓发夹夹紧礼帽内环与鬓毛两边才得稳定,半高跟枣色皮鞋擦得锃亮。她喝了杯不添糖的牛奶外加两块蛋糕吃完,照着壁上的挂镜刚刚打扮停当,还在抹唇膏。 沈莉说,“梦姐雍容华贵像带刺的玖瑰。美哟,没说假话。”梦佳说,“沈莉你是素颜神韵的君子兰。面容娇好、文静而不失青春活泼,大家闺秀式的笃定仪表。我也假话不了。”沈莉直言不讳说梦佳,“被你带开放式了。”“蜗居是没用的小脚脚。”梦佳如是说,“确实,沈小姐今天穿戴浅色的列宁装,短鸭舌帽和脚上的高跟皮靴三点式搭配,活脱得像影视剧中眉清目秀的假小子。” 她俩在话唠中出门,坐上一辆红颜色的出租车,到“哥们”的试验场地去参观。 梦佳说,“你传达信息总是半吊子,”她瞅沈莉一眼。沈莉说,“按你的要求难哩。”她对她抱委屈。梦佳莞尔一笑,“也真难为你,不过……”忽然俩人的身体一仰一歪。 出租车司机猛地踩了急刹车。他对一个穿灰衣服骑单车横穿马路的中年男人怒吼,“走斑马线不知道?娘的,找死,害人!老子家上有老下有小……三岁娃都懂规矩一一”他暴的粗口一串串的价天响,行人都听见。 她俩也就闭嘴,直到试验场下车才算松口气,犹如从窒息中苏醒过来。 这是城乡交界的一处数公里长的水域港弯,也是“哥们”日后试验的地方,用他们研制的一种手提便捷式小产品清除水面飘浮物及繁衍的植物…… 黄祖云那副摇摆头变换频频点头打招呼的神情,着实让她俩心里好笑。他伸长筋暴的而且是带点黑颜色的脖子扯着嗓门,朝左边刷过石灰粉的小房子喊:“‘哥们’来啦一一!”那里应了一吼声,“噢一一!” 男人的嗓音雄厚,飙破四野的寂静,迴荡港弯的绿色柳林,风卷似的裹着四季花草夹杂泥土的综合味儿向四方扩散。惊动了狗叫、鸡啼、柳梢上的鸟鸣、潜藏水塘田田肥叶底下的族类也搅动水响;不远处,葱茏油亮的绿色植物丛里一头健壮耕牛“哞一一”地一声直冲云霄,犹如防犯外人来掠夺它守护的耕耘版块的金色稻田…… “美景如画!四季万岁一一”沈莉兴奋得顺手摘下她头上的短鸭舌帽,旋转往空中高抛,满头瀑布乌发滑落到她的肩膀,又伸出双臂纵身一跳,两条腿做个悬空一字式,似“春天芭蕾”的舞姿。 “万岁吔一一,穿列宁装的假小子要呼喊乌拉哟!”梦佳仰天接住空中旋转的沈莉的帽儿,用的她那顶质地考究的欧式礼帽接住。不清楚在什么时候、处在什么场合下她把她头上的帽儿摘到了手里。 黄祖云嘿默不语地走前头领路,他突然扭头说,“踏实享受城乡结合的沃土上黄、红、绿……天空中一切一切的美景勒一一” “补上绿水青山、遥远的蓝色海洋……”吳天浩从小屋子跳跃几个三步跨篮的动作,直奔“哥们”面前。 祖云和天浩辩论,说是沃土分黑黄两种布满祖国疆土的四面八方,犹以南北为主;黄的是指五谷丰豋包括一切的果实;红的是玫瑰花样的富丽祥和;绿的包揽神洲的山川湖河海;天空泛指整个宇宙的一切都纳入中国人的了…… “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呦一一”吳天浩带几分揶揄的语气说他。 “莫争论嘛,重头学。”梦佳语意双关,俩不得罪。她伸手拽过吳天浩那只有点油腻的手,再拉黄祖云,让他俩握手做向导,而她牵着沈莉。笑谈“哥们儿”侧身映在水港的影子形似天空飞雁的一字队伍,她说,“‘哥们’渴了、饿了嘞,打前站的准备啥新鮮‘饲料’,喂饱后去现场吔一一” 五 梦佳从试验场地回来不到十天半月,在没任何征兆前提下祖云和天浩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几天前,她送劳资报表路过财会科时,瞥见他俩在出钠那里领工资。原以为下班后,“哥们”会讨论晚上去看新上映《侦察兵》和《活着》这俩部电影。因为祖云喜欢看类似福尔摩斯逻辑推理的影片;天浩则倾向隐讳深层的都市爱情生活片中门户差异结局的思索。结果沈莉匆促的找到她,说是哥们有紧要急事连夜去办理。 那晚,她和沈莉轮番与“哥们”电话联系,但是电话里混杂尖叫与嗡嗡盲音刺得她们的耳膜隐痛,懊恼与沮丧。 过了三天,厂里风传他俩这次出差的好远。 梦佳视这个星期天最闹心。寂静的空寞把她从暖房逼到楼下客厅,又从客厅返回楼上的窗台。她推开窗子看枙子花开,但她像犯了鼻炎病闻不到近在咫迟散发的馨香。她无聊地戴上墨光镜倚窗仰望,发觉天上的太阳是醬黑色,蓝天白云像一匹黑土布在它的周围…… 此时,她感觉一切的异变就她而论是对她情感上一份无言的受伤。她想,“为什么不告知踪迹?够‘哥们儿’吗?”她转身摘下墨光镜背靠窗框,目光停留在插线板上充电的手机,她想拨电话了,巧的是手机一阵猛响一一 “喂喂喂,是……” “梦姐,来了消息……厚厚的信!门卫老王叫我的!” “快快过来,你看没?沈小姐。” “哪能。跑得腿疼……” “替你用虎骨酒揉……中午炒两菜,慰劳慰劳你。” 她在桌边嘘了口气,顺手泡了杯清茶后就到外面等沈莉。枙子花弥散的芳香让她舒心畅快,“哪来的鼻炎,恐惧的幽灵必须埋葬!”她心语。可是她刚湧现出久违的兴奋状态,忽然感觉女人那点事需要即时处理,于是她又风急火燎地回小楼,仓促得连大门也没关。 真是前后三五分钟的时间差,沈莉一路小跑就进了梦佳的小楼叫嚷,“越急越忙啦,信锁在王师傅的抽屉,等他十分钟才签字到手。喽,挂号信哩。”她重重地把信往桌上一扔。接着她又带有抱怨兼或几份撒娇的语气,说,“喂,人呢?” “会死呀,疯丫头毛手毛脚。撒娇吃奶?”梦佳在卫生间嚷上了。 “黑咕咙咚的屋子!光明不要?”沈莉说。她走近窗台,伸手哗啦一声拉开玫瑰色的窗帘布,“阳光满窗的多好。”她眯着眼睛向外吐了一口气,“腿跑得发飘、流汗、嘴干舌焦……纸巾和茶水呢?”她回身拍着被她扔在桌上的信,又说,“懒人,停……了吧?”她拿话刺激她,随手把桌上梦佳之前泡的一杯茶水喝个底朝天。她打声嗝儿,茶杯放回原处的同时双腿搁在另一只椅子上放松舒展。 “笨猫,扯开窗帘……东西都在桌上。胡扯遭报应。”梦佳不知道她拉开了窗帘。 沈莉听她那话,满脸滚烫红到脖颈。 梦佳卫生干净就走到桌子旁边,挪张高靠背椅子坐下瞅着桌上那封用牛皮纸自制的信封和鼓囊囊的信。咛嘱沈莉自个儿泡茶、自个儿下厨房的冰箱里找中午要做的饭菜,还添加一句,“没狗肉火锅吔!” “是你的小跟班啦。信里的‘东西’莫独吞!哼!”沈莉说。她心里不服气,凭什么指使她做午饭,“电话里说好的你做。茶,早喝干净了。”说完。她对她指着空杯中残留的茶叶笑,一副解牢骚气的俏皮模样。她的腿从椅子上落地,神情蔫蔫地在桌上拿只兰花边的空瓷杯朝厨房走,又说,“重新泡杯茶喝……气你……” “好啦,没说你喝了我的那杯茶呀,委屈你啦,可爱的千金小姐……今后你婚嫁布置新房,姐全力帮忙!”梦佳像在讨好已经走进厨房的沈莉。 沈莉从厨房门探半个头脸朝梦佳“耶”了一声,仍撒些娇气。 梦佳装蒜不理沈莉,拉开桌边一个小抽屉取出小剪子,牛皮纸信封在锋刃的“咔咔”声中剪开,露出一摞信纸,她抽出写有密密麻麻字的信纸,谨慎地用手展平。 静谧的客厅,传来厨房有甩锅铲的响声,她耐住性子不搭腔沈莉,抿嘴窃笑。 她看信的内容,有时还轻细念着: “梦佳、沈莉: 记得在‘嗨天空’包厢的聚会吗?我们这几个志趣相投的青年而被厂里的热心人私下冠名‘荤素哥们儿’,当时商议做新产品的试制。上面知道后还给予肯定与支持,鼓励说只要拿出设计方案……就像写八字那样添上一笔就能挂块某产品的招牌。……我们万事俱备的上月底,王主任传达上面大家们的研究意见,产品试制试验暂时停止,究其原因:‘小打小闹没意思……’ 我说,‘上面说的八字添一笔呢?’他哈哈笑得敞亮,反问我们:‘你们知道大数据吗?当时的卯怎能同此时的寅相提并论?那点玩意儿恕我直言是上不了八字的台面的……懂吗?’ 我又问他:‘你是做劳资工作的……怎么会指派你和我们讲天大的‘数据’?……于是向他解释,初衷是想找点小出路的‘饭碗’’。他说,‘涉及到体制內部的人力资源和各项支出的‘数据’……能不关乎谈吗?’我们懊恼无语地往搂下走……犹如弱小虾米被浪打到岸上……吳天浩在楼下一拳打在他身旁的梧桐树,叶子也没飘落一片,手背破了皮、流了血水……” 梦佳开始是握的空心拳头看信,想敲打信中“哥们”为何绝情地偷偷溜走……,当她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忽地把拳头捏紧砸向桌面,“呯”地震动,桌上的几个瓷杯盖子当当直响,“辛苦换来泡影,谁信?”她揪心地不得不信“哥们”讲的诚实话。 厨房里传来沈莉的声音,“煎鱼块还是红烧?蛋汤还是肉沫银粉丝汤……” “自行作主!” 厨房里顿时安静。 梦佳翻到信的第五页。 “就像我们曾经各抒已见的讨论过那幅似画非画的粗线条,……长江边城一家小企业也在寻觅市场出路,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其中的经历省略)。我俩披星戴月连夜赶回厂里停薪留职。考虑到我们已成为厂里‘胆大妄为’的窘境,亦怕搅扰你们而受到讥讽的牵连,因此不辞而别偷着出来‘混’。至于酿造出来的酒是淳香抑或是酸涩,无怨无悔…… 我们在这里,象征的‘数据’具有身份的股东之一。嘿嘿,两台套产品正在试用:一套在长江边上,另一套在公园的水上游艇乐园,打捞的漂浮垃圾多吔……;我们正像圆周率那样去规圆……稍微“小得意”便向你们报告。夹紧尾巴的呦。” 梦佳的眼里噙着泪,嘴里长吁了一口气。她端正身子,想到那份温文尔雅中的矜持朝厨房缓慢的说,“荒野的种子发芽哩一一” 厨房里传递纷杂的锅铲响声。 舒心让梦佳逐渐处于情绪的亢奋。她把小剪子放进小抽屉,在另一方的小抽屉拿出两只小酒杯,桌上有瓶红葡萄酒。她倒满两杯酒,再向厨房喊,“沈莉,庆祝他们!”厨房里依然没回音。她端起酒杯朝另一只酒杯踫去,“当”声没落桌面,她便一口喝了,嘴里飘出 “哈、干……”的语音,红嘴唇边角残留紫色红的痕迹。她眉宇舒展的站了起来走在阳光射来的窗前,说,“怪搞得可以,嗯一一” 她接着看信:“……有一件关乎祖云的秘密在这里必须挑明。他恋上了梦佳……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仿佛有无限大的心事去江边的岩石上面坐着……实事求是的告诉你们,江对面是高山万仞耸入云端的美丽景致……像仙境游移的画面。他有时望着青黑色的山峦呆愣的自言自语,有时把目光朝山下川流不息的长江水一一月光下呈S形纽带样的而且荡出似溶洞的涛声顺江而下。或许,他选择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带去他单相思的希望与恋情;也许,他整天繁冗的工作,此时便是他惟一释放减轻精神的压抑吧。 当然,作为我来说,比喻他似山峦长的一棵小草,企盼快长高壮的谦辞并不为过,不争的事实是否长成生命力极强的藤蔓攀爬到月亮边的那颗闪耀星星,不得而知。因为他坦荡地自白:‘梦佳,你是我头上那颗晶亮的启明星照着我们共同走向未来,……喜欢你、爱你,听见没?’……这是我学的福尔摩斯末梢跟踪朮捕捉他那些晚上他心灵的呼唤……” 梦佳看到这里,面容泛出红霞…… 她记起那次从试验场回到小楼。是祖云搀护她回的小楼。她酒后呕吐的污秽是他清理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也只是拘谨的疑惑:当时,她是否真的暴发一种无法控制的强力拽住他,拥他上她的暖房?她揺头;像是他伸出胳膊使出全劲抱她吔。她尽量地搜索还原当时的情景,哦,分明是口渴想喝口浓茶醒酒。 她盯着手里的信,“根本没影儿的事,‘贼’偷心……”她用手指头轻轻地戳那页信纸,但她的眼睛湿了。 她和着泪光看完信的最后一页。讲的天浩对沈莉的无限倾慕。他怕亏她,所以要拚出条路来。末尾写,“……然而门第悬殊,她家的老泰山是否压垮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子弟!也曾屈膝跪在长江边上发誓:‘倘若不能娶到美丽典雅的沈莉为妻,横下心的模仿巴黎圣母院的那位心底灿亮的哑人,静静地死等她;希冀斗转星移造化惟一的‘梦中光、光中梦……’”字里行间,隐秘地恳请梦佳伸出援手去掉“哥们儿”的私下称谓,上升到纯洁爱情…… 梦佳破涕展颜,感慨他们的痴痴情怀注入这一封向往希望路上的特殊挂号信…… 她不看写信人的姓氏名谁了一一是他俩。 厨房飘来荤素带汤的香味儿。沈莉头上扎条头巾双手端的红椒肉丝、红烧鱼块、韭花菜三个小碟站在梦佳跟前。 梦佳帮着摆菜在桌上,赞美沈莉,“直得让他付出所有乃至生命。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亭亭玉立的富贵家培养出的千金小姐。水样的洁净。” “说谁呢?” “看信一一” “端蛋汤、撒葱花!”沈莉第一次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对梦佳说。 “是啦!荤素搭配得好香哟一一” 桌上的两只蓝色酒杯被阳光映出像笑的彩亮。 (完) 2019、2、24、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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