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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老儿
周家姨娘和朱大爷从电梯口出来，右拐弯找到第八层零一号敞开的办公室。她先瞅见办公室里有四张办公桌，办公员都趴着身体盯紧电脑荧屏，安静。她伸出像没晒干的两根皱巴手指头敲枣色门，细语问：“请问，里面谁是刘副总经理。” 办公室依然安静，红绿颜色映在办公员的面容。 朱大爷担心周家姨娘是妇道人家，没注意礼貌，让她挪到他的侧面。他伸出的手指头更像山里的褐黑老藤，疙疙瘩瘩，敲出枣色门的“笃……”声，塌肉松驰的嘴里“喳巴”过后，附带出哼哼…… 有人从灰色彩光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们一眼。周家姨娘的眼神和那人的瞟眼正巧相碰，本能地咧开嘴朝他微笑，他却专心的偏半边脑壳对着闪亮的电脑。 “请问，负责同志在吗？”朱大爷按亲切的“同志”称呼想和他们交流，认为“同志”才能收到效果。 坐在窗户下办公的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朝他扫了一眼。他兴许注重斯文形容，对着闪烁的电脑荧屏模模他喷过发胶的时尚平头，然后伸出肉红色的净洁的三根手指勾起桌上带把的瓷茶杯子，轻抿一口，再用双手棒着瓷杯，沉思所虑的面对电脑。 朱大爷高兴得暗想，到底国字号的大公司机关办公讲究，一句“同志”称呼，就能起到立竿见影而且有初步动作的回复。 领导人身动却嘴巴铁紧，匀称的身体在仿皮椅上转一个圆溜，轻移瓷杯在原先的地方。 朱大爷替他高兴，“放个瓷茶杯都顾及影响……脑力劳动费神，许多文件要看，累的转动椅子……”接着怜惜领导事无巨细的辛苦。他抱怨不该选错时间来打搅……，他想，“没法子的事……不咨询哪成？我们‘幸福小区’进出没人行道、没路灯，踩狗屎和泥巴事小，车来车去占道……出血光灾咋办？有个门能方便，不让开通……” 办公室处在人与室内光线的合一的恬静。朱大爷哈欠身子倚在门框边静等领导说话。 可是周家姨娘撸袖口，用空心拳头捶门，“咚隆一一咚……”的音量稍微厚重，问话的嗓门略显敞亮，“请问哟一一嘻……谁是刘副总经理？！”笑音干涩乏味，是她从喉管里挤出的。 朱大爷站门口埋怨她，“找领导问事，耐住火性子，没看见他们专注审查文件吗？他们不吃透、吃不准就不能贯彻落实。咨询的点事，可能恰巧他们正在看呢？……理解万岁嘛一一” 周姨娘撇嘴巴，“听那台电脑里有啃嘴的啾音……”她的脸红了。 “哪能，那是那人嘴干在喝水……”朱大爷向周家姨娘解释。 “喂，你俩个过来……叽里咕噜的……”坐在窗户桌边的领导摇了摇脖子，他呷口茶在喉咙豉搗几下，吐到桌旁的白色纸篓里。 朱大爷对周家姨娘现出笑容，意思明显，“听他的‘同志’没错。”他习惯哈欠身子走路，映在墙上的影子像沙漠中的弓形骆驼，周家姨娘紧忙垂头盯脚尖子走，害怕听啃嘴的啾音。 “你俩带身份证没有……年龄，过去从事何种职业，住哪？长住还是暂时居住，家里几口人，有没不良记录，来的目的……”领导问话严肃认真，他早就把手机的录音拨开放在桌面上录音，闷头又呷口茶水喝了，“这里是无烟办公室，嗯……我是讨厌吸烟……”他的语音细，匀称的身体往后一仰……面容溢出些舒适感。 “我们也不吸香烟……嘿嘿……不知道咨询点事要身份……证……没携带……” “呵，你懂‘携带’不带？你问我，不能问你或者检查你们的身份证？进菜市场？年长者，应该懂嘛……” 朱大爷爱听领导那句“年长者……”礼貌的松驰语气，听着入耳，心里甜润，“对不起，请您原谅……” “咋原谅！都来这套……没法办公嘞。怕谁？市內有微信群发，秒时就能找到……” 领导把桌上的手机关了，没录下他后面突然变些生硬、冰冷的话。朱大爷心里一阵惶恐。 那三张椅子上的办公人都似乎领悟到上司的震慑威力，偏头怯怯地朝他望去，转面死盯不熟悉的他俩，犹如六只黑洞里集聚一束强光，不知谁桌上的文件夹落地，哐当地搅得朱大爷心惊肉跳，枯皱脸面煞白…… 周家姨娘拍拍胸脯，“我有身份证，喽，证明朱大爷是我们‘幸福小区’二号楼的邻居。”她从内衣巴口袋里蟋窸地掏出身份证递给领导。 领导形态从容，负责任的拿身份证对窗户外的太阳照照，像检查百元大钞真假的仔细。 “讲话和交东西，学领导放瓷杯……细声，记牢是咨询点事的，咨询点事的。”朱大爷转过依然哈欠的弓背，向领导赔笑，“您别见气，路上她讲，早上吃……吃馒头蘸辣椒醬，天躁上火，我……我喝碗豆汁加根油条，慢咽的……您大量，嘿嘿……嘿……”他讲话不关风，口齿不清晰。 领导镇静的晃晃脑袋，眼睛彻底离开他的电脑，面孔朝窗户外面，“阳光暖的适宜向外地取经……咦，王大个，落实没有？”他语气稍微温和，信手又打开手机录音。 之前与周家姨娘眼遇照面的人从转椅上嗖地笔挺站起，粉白墙上果然映出他长齐室顶的身影，“搜集资料……新加坡比较理想，卫生、绿化、亮化、人行道、车道、市民素质……和我们辖区时尚的幸福小区有得一比，和交流……建议居民的素质要超国外。” “去就去埃及，胡夫金字嗒举世闻名，惊叹权贵艺朮的归宿……查史料……刘总，接轨啊一一呵呵……”坐王大个对面的光头办公员十分欣佩领导对外学习接轨的民主讨论，他说完，埋头查史料。 刘副总经理踱着方步到室中心，眯眼向属下扫个圆周，包括嘴角仍挂僵硬笑容的朱大爷和扯衣袖的周家姨娘。 “事情多多抽不开身呀，同志们，建筑……物权本是同根同枝叶，齐心想，办多事。” 坐在门边办公转椅上的一位办公员冒出细头，像发现新大陆，“哟，时间跑到中午，席长噢？” 王大个举手示意，“当仁不让！” 刘副总经理满意属下的表现，转身与其面对朱大爷和周家姨娘浅笑，实际是对桌上那台手机录音，“对不起，看，事多吔，再说……你们当中有一人的身份不明，不过，要谈的……如果没猜错，是很重要的事……政府说：‘群众事无小事……’我的属下刚才研究讨论类似你俩，不不，准确的说，你们中间只有一人将有资格咨询事的；可是我斗胆宁愿丢掉头上帽子的风险而下结论：下面不作为，嗯，对得起纳税人吗？！”他仰面天花板，“金字塔是什么，精髓是形而上的？拿出科学的‘海陆空路线图’报批嘞。” 朱大爷木讷似跟着他的属下一起频频点头。想着，“刘副总经理即将会问他们的那点事了。”他有耳背的毛病。当刘副总经理讲他是个没身份证的嫌疑人时，他的鼻孔忽然怪痒，想打喷嚏，他用手捂紧鼻翼，逼迫那股喷气裹着油条细渣从嘴巴吐出，没听清楚那句话。他仍旧笑脸仰慕刘副总经理。 刘副总经理收住笑容，板起面孔咬牙跺脚，瓷砖瓷实的发出响脆响脆笃咚声。一手叉腰一手朝办公室画一个圆弧就怒吼，“该整治下面的慵懒，矛盾上交的陋习……破例嘛，我送你俩到电梯口，下午见……”说完，他把桌上的手机放进了抽屉。 朱大爷和周家姨娘走出了华丽的高耸大楼。 “他们办事严肃认真、暖心服务……” “屁。咨询点事呢？” “唔……他们忙……碌，叫屁？” “大堂风吹散，马赛克蒙他们的头。” “金字塔是……” “进入成古董一一” 他俩人约定下午又来。 下午两点，周家姨娘在楼下碰到匆匆赶来的朱家的小儿子，“周姨娘，老爷子进了对面的医院。” “什么病？” “忽然犯心痛、腿脚麻木的病。” 周家姨娘赶到住院部。朱大爷半躺卧在病床上，老皮皱褶的脸面咧开像无数张的笑嘴，“他大姨娘，呵呵……请你带我的……身份……证到刘副总经理……验证咨询点事……再次谢他……中午发我一条……全市区自来水公司的应急电话……号子的微信……多好的领导……让我荣耀……入他的交圈。不愿累垮领导嘞一一”他从白枕头下面拿出身份证和手机荧屏给周家姨娘看。周家姨娘满脸茫然…… 完 2019、3、28、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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